文:易中天
李華 攝
《春曉》
孟浩然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春天裡,總是要下雨的。
下雨天,也最好去睡覺。
也許,那是一個最難將息的乍暖還寒季節。也許,那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穿林打葉暴雨。風雨如磐,是大自然的隨心所欲,人又能怎麼樣呢?也只能把風聲雨聲當作催眠曲。好在一覺醒來,風也去雨也停。陽光照進窗戶,到處都是鳥兒興高采烈的歌唱。
沒錯,處處聞啼鳥。
鳥兒唱得如此歡快,只能說明清晨的陽光十分明媚,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生機勃勃的大自然也才特別喧鬧。
這真是一個讓人喜悅的春曉。
喜悅是主旋律和基本調性,傷感和惆悵則是次要的。如果事情不是這樣,那麼這首詩的順序就該倒過來: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怎麼樣,不對了吧?
不對是因為不真實。
真實情況是:詩人被鳥叫驚醒,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雨後初晴的清新明媚,急於傳達的則是對大好春光的滿心歡喜。然後才會回想起「夜來風雨聲」,也才會關切地想到和詢問「花落知多少」。
傷感和惆悵,只能在欣喜之後。
這就跟同類題材的作品多有不同,比如李清照《如夢令》:
昨夜雨疏風驟,
濃睡不消殘酒。
試問捲簾人,
卻道海棠依舊。
知否,知否,
應是綠肥紅瘦。
同樣是「夜來風雨聲」,同樣是「春眠不覺曉」,也同樣關注着風雨交加之後的滿地落英,李清照的「綠肥紅瘦」是實,孟浩然的「花落知多少」是虛,而且無須回答。
因為重點是「處處聞啼鳥」。
主題也不同,孟浩然是喜晴,李清照是傷春。
這當然由於個性有別,卻也是時代使然。初唐和盛唐的詩總體上是青春年少的。即便傷感惆悵,也是人生初展的少年時代那輕煙般莫名的哀愁。所以儘管悲傷,仍然輕快;雖然歎息,總是輕盈。(請參看李澤厚《美的歷程》)真正傷春的詩詞,比如「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張先)等等,要到中晚唐和兩宋。
杜甫的《春夜喜雨》便更能體現這一點。
註:順便說一句,孟浩然這首詩是仄韻古絕,不是律絕,說成『五絕』是不對的。律絕有嚴格的格律要求。
圖:Pixabay
《易中天品唐詩(攝影插圖版)》
作者:易中天
攝影:李華
出版社:中和出版
出版日期:2019年6月
(點擊書封,了解詳情)
責編:Nico Liu
編輯 | 張艷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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