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煒舜

空桑繇（1）

空桑之蒼蒼（2）。八極之既張（3）。

有夫羲和（4），是主日月、職出入（5），

以為晦明（6）。

註釋

（1）此詩出自《歸藏．啟筮》，並無題目。明代梅鼎祚《皇霸文紀》卷二收錄此作，題為〈連山繇〉。繇音由，指卦兆的占詞。相傳夏易名《連山》，商易名《歸藏》，《連山》今只留下少數殘文，《歸藏》僅存〈啟筮〉篇，皆收入清代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又1993年，湖北江陵王家台15號秦墓出土若干秦簡，與馬國翰《歸藏》輯本內容基本相符，故整理者亦名為《歸藏》。此詩並不見於馬氏《連山》輯本，梅鼎祚稱其為〈連山繇〉，不知所據，但《連山》、《歸藏》中確有不少繇辭皆為韻文，姑題為〈空桑繇〉。

（2）空桑，又名窮桑，傳統以為是神話中的山名。我們認為空桑即扶桑，乃是神話中太陽昇起前所棲息的神樹。由於這棵神樹極為高大，因此被視為貫通天地的天梯，眾神由此降臨凡間，人類的英雄、巫師也由此而登天。蒼蒼：翠綠之貌。

（3）八極：天下八方至遠之地。張：張開、展開。此處指太陽在空桑之巔普照天下，令八方至遠之地盡收眼底，如一幅圖畫般展開。

（4）夫：音扶，助語詞。羲和：上古東夷神話中的日母、天帝帝俊之妻，據說兩人生下十個太陽。（見《山海經．大荒南經》）十個太陽棲息在扶桑樹上，羲和每天破曉便駕車，將值日的太陽帶到天上，因此又被稱為日御。（見《楚辭．離騷》）

（5）主：負責。主日月、職出入，意即負責日月出入的職務。此外《山海經．大荒西經》又載有帝俊的另一妻子常羲，為帝俊生下十二個月亮。羲和、常羲或為同一人物所分化。

（6）晦明：晦暗與光明，此處指晝夜的輪替。

傳世《歸藏．啟筮》第一則便記錄了太陽的運行：「瞻望上天，白晝與黑夜輪替，那是羲和的兒子從暘谷昇到天上。」《山海經》記載羲和是帝俊的妻子，生下了十個太陽。他們平時棲息在東方暘谷的扶桑（又名空桑、窮桑）樹上，每天破曉，羲和便會駕車將一位愛子載上天空。〈啟筮〉後文隨即以韻文形式來覆述：

空桑之蒼蒼。八極之既張。

有夫羲和，是主日月、職出入，

以為晦明。

在陽光照耀下，空桑蒼翠奪目，八方至遠之地也如圖畫般展開，盡收眼底。先秦典籍《尸子》曰：「日五色，互照窮桑。」可見日出之際，空桑也沐浴於太陽的光彩。下文繼續解釋何以出現如此美景──那是因為日母羲和每天駕着太陽出巡，整個世界都沉浸在日光之中。太陽的出入，形成光明與晦暗的交替，這就是晝與夜。

值得補充的是，上古華夏和東夷族群神話中皆有天梯的觀念，眾神由此降臨凡間，人類的英雄、巫師也由此而登天。華夏的天梯為昆侖山，東夷的天梯為扶桑、建木、若木等神樹。昆侖是整個宇宙旋轉運動的軸心，扶桑三樹則是太陽運行的座標，分別象徵破曉、正午、黃昏。昆侖呈柱狀，中空，可作宮室之用。而空桑當是兩族文化融合下的產物──空心桑樹，正是扶桑模擬昆侖中空的形象而來。

此外，「主日月、職出入」兩句對偶，意指負責日月出入的職務。有趣的是，《山海經》記錄帝俊還有另一位妻子常羲，生下了十二個月亮。常羲是否跟羲和一樣會駕車載諸月上天，古代典籍中並無文證，情理上不宜排除這種可能性。如此一來，〈空桑繇〉究竟是因為行文方便而略去常羲之名，抑或羲和、常羲本來就是同一人物所分化，值得我們進一步探討。

（古逸詩析註系列‧信仰編之三）

重溫：

為政編：〈康衢謠〉、〈堯命舜辭〉、〈南風歌〉、〈元首歌〉、〈卿雲歌〉、〈夏諺〉〈祈招詩〉、〈夏民歌〉、〈白水詩〉、〈暇豫歌〉、〈龍蛇歌〉〈子產誦〉、〈鴝鵒謠〉、〈去魯歌〉、〈接輿歌〉、〈窮劫曲〉、〈易水歌〉

信仰編：〈彈歌〉、〈有焱氏之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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