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偉民

裝修管工烏小強找律師，律師很忙，在晚上7時才能會面；小強全身白衣服，眼睛歪歪的，說話似哭。他說：「我要控告戲院的東主，沒有根據法律，確保我在工作環境中，享有安全和健康！」律師問：「發生甚麼事？」小強答：「我工作的地方，有亡魂不散，老闆還要我繼續開工！」律師咬着唇，表情為難：「《職業安全及健康條例》要求僱主提供安全的工作場所、作業裝置、工作系統，但沒有寫明『工作地方不容有鬼！』」

十年前，因為工作，律師去了一間被荒廢三十年的九龍戲院，他擔心撞鬼。看更打開大門後，律師戰戰兢兢走進戲院大廳，那裏燈火晦暗、銀幕灰灰黑黑、牆壁的泥層脫落中；地上，還留下一張林家聲、陳好逑的大戲海報。

律師有第六感，放心說：「這裏應該沒有鬼！」看更居功：「絕對沒有，我們打了齋，亡靈都走晒，不用怕！」

人和鬼的世界，隔着一道牆，只有人在倒運或心腸壞的時候，才會被鬼纏身。曾有陰陽眼的朋友說：「它們常在我身旁飛來飛去，沒事的！」

律師的靈魂從九龍戲院飛回眼前的辦公室；窗外，天空一片漆黑，快下雨。他問：「發生甚麼事？」小強嘆氣：「唉！老闆派我去了一間荒廢的離島戲院工作，上個月，那地方修葺時，曾發生工業意外，有工人跌死了！」

小強頓頓：「但我在工作時，可怕事情一件接一件發生：另一部門找了位風水師來現場堪察，他只停留10分鐘，說：『這裏陰氣太重，我受不了！』然後，匆忙離開。跟着，我的手下又在洗手間遇着一個疑似男人的黑影，拖着一個小女孩，她向我的同事微笑揮手。」

小強出奇地鎮定：「上個月，我在那裏工作時，看見一家四口，個個面青口唇白，陰沉地坐在椅上，睇住我做嘢！我當場被嚇壞，要求調職，但公司不同意，於是，我決定辭職及要求公司賠償。一個月過去了，我仍然不能抽離，恐怖景象揮之不去！」

聽鬼故事，感受既刺激又矛盾，像坐困在不正道的交響樂。

律師對小強說：「坦白說，你的指控，法律是不會受理的；不過，我明白你的心情！」小強垂下頭，委屈地聳聳肩，離開了。

律師立刻打電話給這戲院的高層Doris，他們是認識的。他說：「你記得上個星期，你請我參觀你們的戲院嗎？我當時告訴你，我在後台看到一個半透明狀的男人，你不相信，我現在有理由確定，你們戲院有鬼！」Doris回應：「好！我立刻叫人打齋！上個月有工人跌死，我們來不及做法事！」

律師幫不了小強，心裏有點內疚。他寫了一封信給小強：「小時候，我住灣仔，有兩間戲院鬧鬼，一間是分域街和駱克道交界的東城戲院，另一間是灣仔道籃球場旁的京都戲院，兩處地方，前身都是殯儀館，我們都不敢去這兩間戲院看電影，但是父親說：『人和鬼之事，何必深究，要對自己有信心：看見眼前的人，其實可以是鬼；看到的鬼，又原來可以是人。戲院內是人是鬼，只要沒有傷害你，怕甚麼？』」律師還附上一個十字架給他。

五天後，律師收到疑似小強的回信：「小強在上個月的戲院工業意外已走了，我是他的哥哥，小強在地下享受喚不醒的沉睡，十字架用不着了，現送還。附上一張百解符，請試用！」

「百解符」是一張薄薄的黃紙，畫上各種符咒，民間傳說它可以驅邪避凶：先用百解符拍打全身，說：「請不要跟着我！」然後，在家門口把它燒掉，鬼魂便會離你而去。

律師攀着美麗的夕陽回家，把百解符拋上天空，但他覺得，去辦公室找他的烏小強，應該是上個月因工業意外死亡的工人！也許，他想有人為他打齋超度升天。

律師思考着人鬼的玄機：怕則消亡，定則神藏！

圖：unsplash、道站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