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煒舜

接輿歌（1）

鳳兮！鳳兮！（2）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諫（3），來者猶可追（4）。

已而！已而！（5）今之從政者殆而（6）！

註釋

（1）本篇出自《論語．微子》。孔子周遊天下，來到楚國。楚國的一位狂者靠進孔子的車駕，欲藉此歌使孔子感悟，歌詞中暗示，亂世既然不能恢復和平，何不遁世遠去。根據西晉皇甫謐《高士傳》所言，這位狂者本名陸通，字接輿，「好養性，躬耕以為食」。楚昭王時，陸通眼見楚國施政無常，於是佯狂不仕，故時人謂之「楚狂」。不過，「接輿」本為靠近車駕之意，很早便被附會為楚狂的名字，在《莊子》中已經如此。《莊子．人間世》也記載了這首歌，全文如下︰「鳳兮！鳳兮！何如德之衰也。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方今之時，僅免刑焉。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臨人以德。殆乎殆乎，畫地而趨。迷陽迷陽，無傷吾行。吾行郤曲，無傷吾足。」「天下有道」之後的內容，當是戰國時期道家之徒的增益。

（2）孔子為宋國貴族後裔，宋國始君微子為商朝帝乙之子、紂王庶兄。殷商民族崇拜鳥圖騰，而楚狂將孔子比喻為百鳥之王的鳳凰，可見其對孔子的家世背景頗有了解。

（3）諫：規勸君主、尊長以改正錯誤。

（4）追：追趕、探求。

（5）已而：罷了，算了。

（6）殆：危險。一說同「怠」，懈怠。

孔子去魯後，十三年間先後遊歷了衛、曹、宋、齊、鄭、晉、陳、蔡、楚等國。在楚國時，楚昭王想把七百里地封給孔子，卻遭到令尹子西的勸阻。子西說：「孔子的弟子子貢、顏回、子路、宰予等都是大才，而孔子自己則以恢復理樂為念。當初周天子只封我們楚國為子爵，方圓五十里為限。如果孔子擁有自己的土地，又得賢弟子輔佐，楚國還能保有幾千里的疆土嗎？」子西顯然聽說過孔子「隳三都」之舉，故以此相勸，打消了昭王原有的想法。不久昭王去世，孔子只好再度起行。

在楚國的郊野，有一個狂人靠近孔子的車駕，唱道：

鳳兮！鳳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

詩意為：鳳凰呀，鳳凰呀，你的美德為甚麼衰落如此？過去的已難挽回，未來的還趕得上。算了吧，算了吧！現在從政者的處境都很危險啊！孔子聽到歌聲，下車想和他談談，但他卻快步走開了。

狂人歌詠的鳳鳥是文化的象徵，孔子自身同樣嗟嘆過「鳳鳥不至」。狂人雖也有文化使命感，面對天下大亂的局面卻明哲保身，這與孔子是非常不同的。孔子未嘗沒有考慮過道家式的退隱，如他想「居九夷」、「乘桴浮於海」，都足以為證。又如當孔子受到長沮、桀溺兩位隱者的揶揄後，曾講過一番話。孔德成老師的解釋為：「人是群居的，無法群居的夥伴唯有鳥獸，那是因為生活習性太不相同。難道孔子不想和長沮、桀溺們居處在一起嗎？但當時天下不太平，所以孔子必須奔走四方、圖謀變革。」眼見滄海橫流，孔子的選擇究非獨善其身，而是道濟天下之溺――那怕「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正是這股人格力量，感召了一代代有志之士，使文化得以薪傳無窮。

（古逸詩析註系列．為政編之十五）

重溫：〈康衢謠〉、〈堯命舜辭〉、〈南風歌〉、〈元首歌〉、〈卿雲歌〉、〈夏諺〉〈祈招詩〉、〈夏民歌〉、〈白水詩〉、〈暇豫歌〉、〈龍蛇歌〉〈子產誦〉、〈鴝鵒謠〉、〈去魯歌〉

圖：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