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訊】中國水墨畫史浩瀚，流派如林，自新石器時代發源，後經歷朝歷代打磨數千年傳薪至今，離不開各家傳人的代代堅守。師承派系是傳人肩負的使命，而個性創造卻是從藝者的靈魂。如若為了恪守陳規而無做開拓，一身本領便被困於前人的身影之中，所謂師承，從某種程度上便成為令藝者束手束腳的羈絆。要麼固執守舊一脈相承，要麼踏出桎梏別開生面，師承與獨創若終究不得兩全，傳承者們又將作出怎樣的揀擇？

嶺南畫派自晚清始創，迄今已傳至四代，水墨畫家何百里即是其第四代傳人。生於1945年的何百里，自14歲起跟隨老師習畫，21歲便在香港大會堂舉辦首屆個展，隨後一路潛心自修，融匯古今中西技法求變，直至開創風格獨特、意境綽約之「何家山水」。何百里馳騁畫壇超過半個世紀，早已成為業界公認的「名家」，論及如何權衡師承與獨創，今時今日，一句「自有我在」，或許就是答案。

《黃葉丹楓鬥秋色》2007年 

從「博學」到「立我」 創作別開生面

何百里自14歲提筆作畫，跟隨父親請來的老師穩扎穩打學習了3年，之後便轉為自修及參考前人藝術。回顧初初學藝，他稱自己經歷了一段如飢似渴的「博學期」，即是「什麼都想學」。厚重的師承彰顯起步不凡，亦成為他日後獨創新路的基石。

嶺南畫派本就是中國傳統國畫中的革命派，善於汲取西方繪畫技法長處，譬如「透視、色彩、比例及構圖等」融入創作，何百里表示，這也使得嶺南畫派在旁人看來非常新穎。此派自高劍父、高奇峰肇始，其「折中中外，融匯古今」的宗旨，亦早已融入何百里的藝術血脈。於是，他便「很直覺的拿來了這樣的創作模式，造成了自己畫山水的一種基礎。」

不過，置身嶺南畫派百年脈絡之中，何百里亦敏銳地感知到，前三代傳人對前輩創作形式的高度遵從，某種意義上限制了技藝發展。「因為我是讀番書出身，在這方面，他們認為藝術一定要creative，即是說要『創』。」何百里直言，中國的傳統藝術講究尊師重道，這點雖無可厚非，但對他來說，最重要還是畫自己的東西。

問及如何踏出新路，他表示其實根本沒有想過，只不過因為太鍾愛山水，所以就拿來嶺南畫派的技法投入到自己寫生。因嶺南畫派通常的創作題材均是花鳥瓜果等，行家所謂「案頭」的事物，何百里就認為，畫這些為了寫形似，滿足不到自己的發展，所以他就把眼光放遠到大自然中感動到他的萬事萬物，終於開創彩墨融匯的「何家山水」。一步一步行下去，所謂獨造的新路，自然水到渠成。

聚焦何百里的「何家山水」，破天荒將西方藝術光影傳統融入中華各派的渲染、皴擦、潑墨技法，如《太行印象》等系列作品常見山間雲霧繚繞，用筆淡入淺出下，日光穿透層層重疊，盡顯雄渾與朦朧之美。其獨創的精妙絕倫之處，不僅在於題材多元、風格多變，更在於顏色及空間等運用上的拔群技巧。在他筆下所描摹出的如夢似幻的瑰麗意境，顯然已超出畫派前代，到達另一境界。

《黃山晨霧》2015年

繪畫亦是修為 「沒想過做傳人」

畫室中，一塊名為「自在軒」的牌匾格外引人矚目。走到近處，方可見到旁邊還刻有幾行小字，上寫：「任已之意，獨造所思，可謂自在」。

何百里表示，所謂「自在」，在他這裡不僅僅是指作畫時的從容心態，更深層的意義在於「自有我在」。他解釋到，「獨造所思」即是能獨立創造，將自己所思所想化為獨特藝術形式，反觀之，即是不落他人窠臼，如此豈非自在？而再到旁人，亦能從中感受到這份「自在」，因為畫中自有「我」存在的價值。

何百里自言是個「我行我素」之人，更認為繪畫是個人的一種修為。作畫於他純屬興趣，從沒想過要做藝術家，或者做傳人，「我就喜歡些『無聲』的東西，即是比較靜態的。（因為）靜，你才可以深入的了解你自己做的是什麼。」

回溯其超過半個世紀的創作生涯，細數《百里輕舟》、《靈山秀水》、《加國楓采》、《太行印象》、《黃山印象》及《曦望》等系列作品，實為觀者締造出一場又一場視覺盛宴。談及創作方向，何百里表示全都是自然而然「走出來」的，從無人為限定。他舉例稱，比如在古稀之年登臨太行山看日出時，自己恍然間生發出感觸——見到初昇的太陽，似重見人生的新希望。於是轉頭便有了相關系列的畫作。其他如《加國楓采》系列也是如此。何百里並稱，描繪太陽日出的《曦望》系列，是他最近十年自認為的新突破。

《漁村曦望》2019年

警惕模式迷途 勉後輩拓新路

面對名家的卓越技藝，人們自然喜見代際傳承。何百里的兒子何紀嵐（Eric），因自小受家庭氛圍熏陶而對藝術產生極大興趣，現今亦已投身繪畫創作，成為香港頗具盛名的水墨藝術家。

談及Eric的從藝之路，何百里笑稱自己從未干涉兒子的選擇，更沒向其灌輸任何門派技藝，同時，他亦甚少收徒。「我見嶺南畫派到第四代都變化不了，因為模式太強，如果將此模式傳授下去，我就恐慌他（Eric）離不開，離不開就會迷途。所以我說最重要是我教你執筆，教你用筆用墨，你自己用中國的素材，去畫你內心的世界。」

何百里特別強調，創作無所謂中國畫西洋畫，今時今日世界大同，畫家大可任由心意創作，不應該拿來派系籠罩住自己，或者說絆住自己的腳步。「我很希望新一代的藝術家能有這樣一個思維。」

《我愛璀璨香江》2015年

八十壽辰辦展 敬獻父子佳作

今年適逢何百里80壽辰，集古齋攜手香港書畫文玩協會、自在軒、水墨弄堂，將在6月11日至16日期間，假香港大會堂呈獻「美之傳承——何百里八十壽慶暨何紀嵐藝術創作展」，展出何百里父子數十幅書畫佳作。

這次展出似是何氏父子一次藝術人生的回眸，觀者可在展覽中親見藝術家於山水天地間，向中國傳統水墨之血脈，注入時代與自然帶來的鮮活體悟。見證在承續與蝶變的平衡點上，何百里以手中筆墨，續寫的嶺南精神新篇章。

圖：橙新聞、受訪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