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訊】賈平凹所著的長篇小說《河山傳》以改革開放為背景,描繪了大時代背景下的人物群像:農村青年到城市奮鬥打拚、企業家在運命中起落沉浮⋯⋯這部「小人物的編年史」既非改革開放的頌詞,亦非鄉土傳統的輓歌,只是對一切美與醜、善與惡、光明與黑暗的真誠平視與記述。本文為賈平凹先生所撰的《河山傳》後記,在這裏與各位讀者分享。
屋外一棵大樹,從窗子裏望出去,就是一堆綠。這綠渾厚,有疏有密,或濃或淡,每股枝條的伸出,枝條上每片葉子生成,都組織得那麼合理,風懷其中。
從2022年春季到2023年的夏天,我就在這窗子裏進行着《河山傳》的寫作。
寫作着,我是尊貴的,蓬勃的,可以祈禱天賜,真的得以神授,那文思如草在瘋長,鶯在閒飛。不寫作,我就是卑微、膽怯、慌亂,煩惱多多,無所適從。我曾經學習躲閃,學習迴避,學習以茶障世,但終未學會,到頭來還是去寫作。這就是我寫作和一部作品能接着一部作品地寫作的秘密。
《河山傳》依然是現時的故事,我寫不了過去和未來。故事裏寫到了西安,那只是一個標籤。我的老家有個叫「孝義」的鎮子柿餅有名,十里八鄉的柿餅都以「孝義」貼牌。我出門揹着一個簍,撿柴火,採花摘果,歸來,不知了花果是哪棵樹上的,柴火又來自哪個山頭。藏污納垢的土地上,雞往後刨,豬往前拱,一切生命,經過後,都是垃圾,文學使現實進入了歷史,它更真實而有了意義。
因出生於鄉下,就關心着從鄉下到城市的農民工,這種關心竟然幾十年了,才明白自己還不是城市人,最起碼不純粹。
理性和感性如何結合,決定了人的命運。《河山傳》中的角色如此,我也如此。寫作中縱然有龐大的材料,詳盡的提綱,常常這一切都作廢了,角色倔強,順着它的命運行進,我只有嘆息。深陷於泥淤中難以拔腳,時代的洪流無法把握,使我疑惑:我選題材的時候,是題材選我?我寫《河山傳》,是《河山傳》寫我?
這樣寫行嗎?這是我早晨醒來最多的自問。如果50年,甚至百年後還有人讀,他們會怎麼讀,讀得懂還是讀不懂,能理解能會心還是看作笑話,視為廢物呢?這使我警惕着,越發驚恐。
寫作的樂趣在於自在,更在於折磨。這如同按摩,拍打疼痛後的舒服。《河山傳》的進度並不快,每日寫幾千字或幾百字,或寫了幾百字幾千字後,又在第二日否決了,拿去燒毀,眼看着灰飛煙滅。除卻焦慮是坐在馬桶上的時候,要麼,去睡吧,閉上眼,看到更多更清晰的山川人物,魚蟲花鳥。
《河山傳》寫完了,我給我的孩子說:「作品署了我的名字,那是假像。人民幣是流通的,錢在我手裏,是錢經過了我。」
就在立夏的這個早晨,窗外大樹上眾葉搖曳,極盡溫柔,傳來鳥鳴,而我卻想像了那個蘇軾,為了心緒,為了生計,在東坡上開墾的一塊地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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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山傳》
作者:賈平凹
出版社: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5年3月
本文節選自《河山傳》,轉載自香港三聯微信公眾號,獲香港三聯授權使用。標題為編輯所擬,原題為〈賈平凹:《河山傳》依然是現時的故事,我寫不了過去和未來〉。
圖:香港三聯、Pixabay、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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