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玉文

在下任教過兩間學校，附近都有人工河渠，行五到十分鐘可達。十多年前訪首爾清溪川的經驗（見上文）常常使我幻想，有天也可走入香港河渠學習。

考慮到安全問題，現時香港人工河渠如果像清溪川那樣開放，有學生走下去，一定會被當成疏忽照顧兒童、罪犯、精神病人之類受關注。這不難理解，自己家園附近也有河渠，每年雨季，原本腳眼也浸不過的狹窄小渠，總有幾天，暴漲成大江大河：

如果有人在這時留在裡面，不堪設想。便不去多想此念頭。河渠是為了排水，防止水浸城市而建的，提供學習體驗應找其他地方。這也該是絕大多數家長、教師、市民、渠務及教育官員的想法。清溪川有其特殊性，香港河渠不應該、不可能仿效。

清溪川的特殊性是甚麼？很可能是指清溪川十分安全，人走下去沒有危險，就是說不會出現川水暴漲把人淹沒沖走事件。便好奇清溪川真的不會暴漲嗎？

上網找到美聯社拍攝圖片，說2024年7月17日，首爾市每小時降水量達到50公釐以上，流經首爾市中心的清溪川，因豪雨水位暴漲。

攝影師取景，應該與我當年站在同一位置。

清溪川因為出現過暴漲而被嚴禁進入嗎？上網核實，至今它仍是首爾吸引國際遊客的名勝、韓劇熱門取景地點。深圳西鄉也有一條河渠流經市中心，與港一河之隔，位處同一天空下，降雨情況與本地雷同。上月隨前輩往參觀天后誕巡遊，最吸引的不是飄色，而是西鄉清溪川地盤：

首爾及西鄉諸家長、教師、市民、官員，為甚麼明知河渠危險，仍然建設讓人走下去以至在水上跨過去的設施？

用常識回答：本地河渠暴漲每年的確發生，但次數不多，維時不長，籠統算不會超過10日，有355天是不會暴漲的。若果提高安全標準，撇除漲出河床路面的日子，一年到頭大部分日子仍是可以滋養許多生靈的。

自2011年搬到現址至今，走落附近一段大河渠，記錄其內的工程及生態變化，是日常生活一部分。慶幸十多年經歷多次黑雨黃雨沒遭遇不測，身體健在，可以向大家匯報觀察所得，只需做到，黑雨黃雨警告發出後不走下去，或立即離開，便可以了。

這一段河渠內部設計是這的：東西兩邊斜坡下是車道，車道外是兩米闊一米深水道，兩水道中間是廣闊河床：

水道內常見非洲鯽／羅非魚／吳郭魚Oreochromis mossambicus及埃及塘虱／尖齒鬍鯰Clariasgariepinus。前者由非洲莫三比給經新加坡於1946年被偷運至台灣再傳入香港。

埃及塘虱內地稱鬍子鯰，於1982年在廣東水產基地自尼羅河引進，因捕食各類魚苗及肉質不受市場歡迎被棄，逃逸出深圳河游入北區河渠。此外來種因與非洲鯽同樣耐臭耐污染及無天敵而大量繁殖，容易長大超過一米。有一日放工，赫然見側門外有一大條：

因為全校只剩我一人，無人可問，便推斷是學校工程施工工人捕上來玩，但埃及塘虱激烈掙扎，工人用鐵鏟擊暈後被放在獨輪車上，不顧而去。同情又無奈，翻出一個大塑料袋，塞進去揹起，走不短路到家居前自然河道放回，轉了幾次身。

河渠大魚易獲，因當深圳河水位降低時，本來棲息於深圳河及本地河交界深水區域之非洲鯽及埃及塘虱，會游入水不過腳眼的三米闊水道中，沒及時游進去留在車道上的乾枯。游入水道的，因為魚高過水，有人行近要逃入水道有封頂地段，非洲鯽會偏斜一邊迅速猛擺；體長成米之埃及塘虱全身猛力S形扭動，發出強烈水聲，澈起水花，初歷者往往會嚇一驚。

兩種魚吸引沙錐、蒼鷺及白鷺大群留在深圳河及本地河交界覓食。附近村民卻從不去捕，據說因連貓狗也被其肉味嚇退。附近有不少回收工場，相信有重金屬或其他有害物質，透過地下或流入河渠之支流進入水體再入魚體。曾經見外人來撈魚，滿載而歸。有報導指有食店向他們購入非洲鯽後鮮炸出售。

兩水道中間闊大河床可踢足球，鋪滿開圓孔正方水泥板。最初，東岸斜坡圓孔，分區長出一大片車輪草、美人蕉、蜘蛛蘭，顯然是美化工程，但是在幾次水漲後，便完全消失。河床上圓孔長出固定幾種矮小瘦弱雜草。再下幾次大雨，所有圓孔便被上游沖來沙泥雨覆蓋，長出很多種禾本科，高矮、葉色不同。

有一年河床被粗放管理，禾本中割手密長至二兩米高，成為強勢種，幾乎密鋪河床，整段河渠形成一片小森林，吸引大量小動物棲息。

河渠上游河床東側在2015年建一大水池，分成數格，似乎在抽取河水進內，經不同水生植物過濾後排出。

這時期附近蜻蜓及鳥種數量明顯增加。小白腰雨燕春天大群徘徊上空啁啾數日。夏季黃腹鷦鶯經常在叢中發出似貓的叫聲。伯勞、黑領椋鳥、八哥經常在岸邊燈柱或電線上哨望林中動靜。秋冬黃昏斑頭鵂鶹顫音便起。還有其他不同鳥種，《野外香港歲時記》不少鳥照在此拍得。

小森林極盛時，可能遭受投訴，剷泥車便來盪平，還原本來乾淨平滑水泥板，鳥影鳥聲消失。如此往復五六年。過濾池在唯一一次藍鳶尾大爆發後被廢，今日被填埋一半。過濾池今年初曾掘出一圓形小池，今日亦全填埋。

圖：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