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穎祺

第二次世界大戰最有影響力的戰役是哪一場？

偷襲珍珠港、中途島戰役、史太林格勒戰役、瓜達爾卡納爾島戰役……以上這些都是常見的答案。但原來在1939年的夏天，日本與蘇聯在蒙古打了一場鮮為人知的戰爭。這場戰役更影響日後歐洲和太平洋戰役的流向。《諾門罕之夏：菁英之惡引領日本走向的戰爭大道》（下稱《諾門罕之夏》）一書，詳盡記錄當時發生過甚麼事。

太過瘋狂而難以下筆的歷史

《諾門罕之夏》作者半藤一利，其作品主要研究日本昭和年代的歷史。根據半藤的說法，他是為了完成著名作家司馬遼太郎的遺志而寫下此書。半藤與司馬是朋友也是同僚，起初半藤幫助司馬取材，安排與前關東軍的人做訪問以獲取資料。可是，在取材過程中，司馬認為這段歷史實在太瘋狂，下不了筆。結果是半藤於司馬過身後才出版《諾門罕之夏》。

1939年，日本關東軍在中國的戰局陷入泥沼，但日本陸軍仍蠢蠢欲動想擴大戰線。受日本控制的偽滿州國與鄰近的蒙古人民共和國，因國境界定爭議而常有衝突。關東軍的一班所謂「精英」參謀，遂想借機向北推進。然而外蒙古是蘇聯的衛星國，攻擊蒙古就等於攻擊蘇聯紅軍。

蒙古人民共和國士兵

《諾門罕之夏》以說故事方式重現1939年5月至8月的歷史，當中有不少歷史人物的對話，讀者讀來有身歷其境之感。半藤提供了多個視角，我們看到當年日本民眾陷入戰爭狂熱，陸軍全力要求與納粹德國和意大利的同盟。然而日本國內仍然有少數人嘗試阻止戰爭擴大。在歐洲，希特勒準備發動戰爭，一方面邀請日本同盟，一方面拉攏史太林避免兩面作戰。而史太林也懼怕同時受到納粹德國和日本夾擊，想找機會給日本一個下馬威，正好諾門罕傳來日蒙軍隊衝突的消息。

日本士兵

日本「精英」如何忽視人命？

《諾門罕之夏》花了大量筆墨批判日本陸軍高層，特別是那些自視為「精英」，在陸軍大學畢業的參謀。這批人好戰、自大、草菅人命，一直推動戰爭發生。自日俄戰爭成功後，日本軍隊經常無視上級命令，擅自發動進攻，日本稱之為「下克上」。這種情況在日本歷史上多次出現，二戰前更是變本加厲，而諾門罕戰役可謂下克上的經典例子。當時東京需要商議與德國的同盟，又要處理因「天津英租界危機」而惡化的英美關係，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戰線無端擴大，可是這些事對於關東軍的參謀來說都不重要，他們只是想要戰功。

日本人在日俄戰爭之後，一直小看蘇聯的實力，他們單方面認為「只要日軍出動，敵方就會退卻」，於是關東軍第23師團以處理國境爭議為由，擅自派軍渡過哈拉哈河，進入蘇聯領土，打開了這場戰爭。

日軍士兵正在渡過哈拉哈河

諾門罕距離日軍的鐵路補給200多公里，而最近的蘇聯鐵路站距離700多公里，按常理計算，日軍應有優勢。可是他們忘了一點，日本的對手不是俄國，而是工業化的蘇聯。指揮軍隊的是蘇聯名將朱可夫。在史太林的死命令之下，朱可夫動用數以千計的貨車，在短時間內把大量士兵、物資、軍備運到諾門罕一帶。戰術上，朱可夫最初採用縱深陣地防守，擋住了日軍最擅長的步兵突擊。然後以機械化部隊的優勢反擊。炮兵、坦克數量上佔優的蘇軍，配合空中的轟炸擊潰關東軍。這場戰役雖然參與人數眾多，死傷慘重，然而雙方皆無宣戰。日本為了低調處理這次敗戰，稱之為「諾門罕事件」（ノモンハン事件）。

朱可夫（右）與蒙古人民共和國領導人喬巴山（左）

被俘虜的日軍士兵

間接導致偷襲珍珠港

諾門罕戰役在歷史上的重要性，在於使日本放棄「北進」的策略。本來日本國內有兩種聲音，一派認為應該要北上攻擊蘇聯，另一派認為要南進奪取東南亞，後者將無可避免地與英美起衝突。

日軍在諾門罕認識到蘇聯的實力，發現兩者在運用坦克和炮兵的戰術差距，打消了北進的念頭。於是日本開始計劃「南進」，把戰爭的重點放在海軍。由於會動到英美在亞洲的利益，故須想辦法應付美國的海軍，聯合艦隊於是把目光看向夏威夷的珍珠港。可是日軍並沒有從諾門罕戰役中汲取教訓。此戰的弱點在之後的戰爭中表露無遺：輕視情報、輕視補給、作戰計劃充滿不符合現實的假定、認為精神論可以打破物量的差距等等。

蘇聯坦克

《諾門罕之夏》中常出現的名字之一是關東軍第一課作戰參謀辻政信。他是諾門罕戰役中最熱心推動戰爭的人，可是在失敗後只是被調任，後來更進入了參謀本部的作戰部。辻政信在戰後不但沒有被追究責任，且成為議員。作者半藤一利曾採訪他，並在書中寫道：「原本我一直認為完全不可能存在於現實世間的『絕對惡』，現在卻穿着西裝、坐在鬆鬆軟軟的沙發裡，出現在我的眼前。」

數以萬計的人在諾門罕失去性命，前線的隊長更被迫切腹自盡。可是下命令的人卻消遙法外。這種泯滅人性的行為，令我們再次感受到軍國主義的恐怖。

辻政信

推薦書籍

《諾門罕之夏：菁英之惡引領日本走向的戰爭大道》 （ノモンハンの夏）

作者：半藤一利

譯者： 鄭天恩

出版社：燎原出版

出版日期：2022年8月

圖：wikimedia comm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