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訊】革命家、作家、詩人、書法家馬識途，這位親歷抗戰烽火、見證近代中國百年滄桑巨變的「文壇常青樹」，在以110歲高齡辭世前，留給世人一部跨越百年的革命史詩——《那樣的時代，那樣的人》（增補本）。

書中，馬老堅持以「說真話」作為自己的使命，憑藉敏銳的觀察力、超群的記憶力，娓娓道來這一個世紀中遇到的八十餘位令他印象深刻的人物，他從不為人知的小事中捕捉人物的閃光點，細節中也承載著彼此的師生情、戰友情、親情與愛情。增補本更新增13篇內容及15張珍藏照片，重現近代中國知識分子為民主自由而戰的精神群像。本文節選其中〈巴金·中國的良心〉一章與各位讀者分享。

1987年秋，馬識途與巴金

巴金：中國的良心

文學泰斗巴金老人是我最崇敬的中國作家。我曾經不止一次自以為是地說過，如果說魯迅是中國的脊樑骨的話，那麼巴金就是中國的良心。巴金一生別無所有，只有一顆善良的心和一支犀利的筆。他用這顆心和這支筆，為中國人民的苦難而痛哭，為中國人民的解放而戰鬥，為中國人民的新生而歡呼。當中國人民遭受挫折時，他負罪式地進行深沈思索和靈魂拷問，告誡人們不要忘記教訓。巴金老人正是以這樣高尚的人品和精湛的作品，為中國文壇作出卓越貢獻，蜚聲海外，許多國家為他頒發紀念獎章。在國內，巴老的作品幾乎婦孺皆知，連小學生都知道有個「巴爺爺」。問一問上世紀三十年代走向進步和革命的青年，幾乎人人都會回答讀過巴老的《家》，並且深受其影響，我就是其中之一。

青年時期的巴金

巴老是成都人，對家鄉有特別深摯的感情，每逢文代會上見到巴老，我都會邀請他回家鄉看看，他也熱情地表示一定要回來。1987 年秋，這個願望終於得以實現了。巴老回到成都便說，他「帶回一顆心來了」。巴老在很短的時間內，不顧身體的疲勞，參觀訪問，對故友新交熱情地接待懇談。特別使他高興的，是和老朋友張秀熟、沙汀、艾蕪的多次相聚。我也忝列末座。我們五人曾到新都寶光寺、桂湖、草堂蜀風園、李劼人故居菱窠相聚，晤談甚歡。我曾奉命題寫「桂湖集序」，並賦詩以紀其事。我至今記得，一首詩裏有「才如不羈馬，心似後凋松」，還有一聯「問天赤膽終無愧，擲地黃金自有聲」，大家都認為寫出了巴老的品格和氣質。我們在訪問他的老友李劼人的故居時，巴老在留言簿上寫道：「一九八七年十月十三日巴金來看望人兄，我來遲了！」他對已故老友的感情，使我們在座的無不涕淚欲下。巴老在離開成都回上海時，特意帶走了一包家鄉的泥土，足見他對家鄉的眷念之深。

中國歷史學家李劼人

多年前據李致同志告訴我，他到杭州去看望巴老時，巴老以幾乎無法寫字的右手，題贈一本其新出的《再思錄》給我。足見他對於我這個文學後輩的關懷。因此，我回贈了巴老一本我的雜文集《盛世微言》，並在扉頁上題了這樣幾句話——「巴老：這是一本學著您說真話的書。過去我說真話，有時也說假話，現在我在您的面前說，從今以後，我一定要努力說真話，不管為此我將付出什麼代價。」這是我對巴老立下的誓言。巴老去世時，我因病無法趕到上海送葬，特派我的女兒專程到巴老的靈前讀我的《告靈文》。在這篇《告靈文》中，我再度向他立誓：「而今而後，我仍然要努力說真話，不說假話，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我知道，真話不一定是真理，但是是走向真理的必由之路，說假話永遠不能接近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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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時代，那樣的人》（增補本）

作者：馬識途

出版社：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5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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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節選自《那樣的時代，那樣的人》（增補本），轉載自香港三聯微信公眾號，獲香港三聯授權使用。標題為編輯所擬，原題為〈《那樣的時代，那樣的人》：真話不一定是真理，但卻是走向真理的必由之路〉。

圖：出版社提供、Wikimedia Comm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