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訊】編按：特朗普的第二任期已過百日，期間，其以所謂「對等關稅」推動的關稅之戰影響和衝擊全球，中美關係緊張，若此態勢持續，中美會否走向脫鈎？中美脫鈎有何代價與風險？本文節選自李成《中產上海：重塑中美交流》第五部分：結論與建議，希望可為各位讀者提供思考當前中美關係的角度。

華盛頓對中國崛起的合理關切與批評

在某種程度上，脫鈎論者對中國的經濟競爭感到憤懣並不太令人吃驚——中國改革開放時期實現的經濟奇蹟相對影響了美國在世界上的經濟地位。正如美國前聯邦調查局局長克里斯多弗．雷所描述的，全球經濟格局發生有利於中國的變化，「可以算得上人類歷史上一次最大的財富轉移」。在這方面，美國前司法部部長威廉．巴爾也說得很對：「誰都不應低估中國人民的聰明和勤勞。同時，誰都不應懷疑是美國在中國彗星般的崛起中發揮的作用。」

本書記錄的中國中產的迅速興起與擴大顯示了這場令人矚目的「財富轉移」。美國中產階級在逐漸萎縮，從「二戰」後佔全國人口的70%到20世紀70年代的61%，再到2000年的55%，到今天是50%左右。根據世界不平等數據庫（World Inequality Database）提供的統計數字，1980年到2014年間，各個收入階層的中國公民都從經濟全球化中大為受益，收入增長了200%到1500%。相比之下，美國只有最高收入階層（頂層20%）的收入增加100%到200%，而所有其他收入群體的收入要麼增幅很小，要麼沒有增長。在金融與經濟全球化和技術革命帶來的經濟不平等中，美國的中產階級和工人階級現在是社會和經濟光譜中最受傷害、最憤怒、最不滿的群體。

美國是如何從接觸政策中受益的

脱鈎論者經常從零和博弈的視角，把中國的經濟崛起視為美國的損失。然而，這個假設沒有考慮到一個事實，那就是包括美國在內的外國也在鄧小平開啟的經濟改革開放中通過外貿、投資和其他經濟接觸賺得盆盈鉢滿。另外，美國對外政策並非純屬由自身利益驅動。改革開放時代的中國取得了異乎尋常的人道主義成就，使大約8億人擺脱貧困。這不僅是中國人的驕傲，也應該是整個國際社會的驕傲。如特朗普的白宮所說，「美國人民對中國發展的慷慨貢獻於史有據，正如中國人民在改革開放時代的驚人成就無可否認」。不僅如此，對華經濟接觸還使美國和國際社會增強了對中國的影響力，得以推動中國建設性地參與全球公益，特別是應對氣候變化。

本書表明，對華接觸政策，特別是其文化外交和教育交流部分，也達到預期效果。美國成功地參與培養幾代中國精英，這些精英在中國社會所有領域都發揮關鍵作用，包括擔任各個領域的領導人。除了參與培訓幾代中國精英，美國還獲得許多決定留在美國工作的才華橫溢的中國移民。根據最近的一次研究，美國的中國移民中有碩士或碩士以上學位的佔27%，而從其他國家來的移民中的相應比率只有13%，土生土長的美國人更是只有12%達到類似學歷。

栽入新冷戰的危險

當前美國和中國在軍事和意識形態領域的緊張關係自然增加了公眾關於新冷戰山雨欲來的猜測。然而，這種假設是危險的，令人不辨真相。脫鈎論者承認，過去的蘇聯和現在的中國有所不同。蘇聯不是全球經濟的一部分，今天的中國卻是全球經濟中的重要角色。前國務卿蓬佩奧指出，「蘇聯與自由世界隔絕。中國已經進入了我們的國界」。脫鈎論者試圖拉攏其他國家，特別是歐洲和亞洲的國家，讓它們和美國一起遏制中國；這種行為更加劇與中國的敵對。

在與中國的競爭中，美國無法命令盟友該如何做；政治本身也不能決定市場經濟行為。截至2020年初，據計仍有7萬家美國公司在中國做生意。這些逐利的美國公司或多國公司和他們在其他地方的商業競爭對手一樣，為了商業原因決不肯拋棄中國市場。根據麥肯錫諮詢公司2019年12月發布的《中國消費者報告》，到2030年，中國的消費市場價值可能會達到約6萬億美元，等於美國和西歐加起來的消費總和，或者是印度和所有東盟成員國加起來的兩倍。中國的貿易出口在2007年佔本國GDP的19%，2020年降到了5%。中國的製造業門類比許多其他國家都齊全，所以與別國相比，中國調整供應鏈的代價相對較小。

任何可行的宏大戰略都必須有金融與經濟能力作後盾。脱鈎論者尚未公布和中國「打大仗」的供資計劃。即使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之前，美國的預算赤字就已十分嚴重。據耶魯大學經濟學家斯蒂芬．羅奇所說，美國公共債務對GDP的比例在2019年達到79%，幾乎肯定會打破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106%的記錄。羅奇相信，「2020年的聯邦預算赤字可能會颷升到佔國內生產總值18%這個和平時代的最高紀錄」。準備打新冷戰無疑耗費巨大。軍工複合體可能大賺一筆，但沉重的負擔要由美國人民來揹，正如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

最重要的是，由於中國對美國構成的挑戰與蘇聯的挑戰大不相同，美國決策者若以為新冷戰仍會達成同樣的結果，那就大錯特錯。

美國的政策制定者要對中國和美國做出審慎、全面、高瞻遠矚的評估，這個評估也要包括美國及其盟友若最終決定實行對華全面脱鈎，將為自己帶來何種代價與風險。美國對中國這個新興大國的政策應當是具體的、可定義的、有針對性的、靈活的。這樣的政策不應「不可避免地」使美國有意或自動進入與中國的根本性對抗或敵對關係，那將導致一場沒有贏家的災難性「戰爭」。脱鈎論者關於中國對國際秩序的（真實的或潜在的）衝擊表達關切固然有其合理之處，但必須弄清歷史事實，避免對美國最重要的競爭者產生誤判和誤會。

推薦閱讀

《中產上海：重塑中美交流》

作者：李成

出版社：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4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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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中國中產的崛起是對共同富裕理念和中國式現代化的有效詮釋。今日中國中產既有進取的經濟發展動力、強烈的愛國情懷與開闊的世界眼光，同時對全球化、西方霸權衰落、動盪中的中美關係有著獨立且敏銳的觀察、研判，具備坦率且直接的諫言能力。中國中產的迅速興起和爆發性增長，將驅動中國國内的發展，並直接影響中國的對外姿態。上海作為近代以來中國通往外部世界的「門戶」、東西方之間的「橋樑」、長三角經濟發展的「龍頭」、了解今日中國崛起驅動力的「鑰匙」，發揮的開闢性作用不容忽視。了解上海，對讀懂當代中國至關重要。作者從社會、經濟、學術、藝術等各個層面介紹分析以上海中產為代表的中國中產的生活狀態，以大量的數據分析和調查為支撐，理性看待中國的崛起與發展，著眼「中產」與「上海」雙重焦點，並將之置於當今中美關係的大背景以及全球化新局勢中展開討論。

作者介紹：李成，香港大學當代中國與世界研究中心創始主任和政治與公共行政學系教授。加入港大前長期擔任美國布魯金斯學會約翰桑頓中國中心主任，亦是首位華裔主任。目前同時兼任美中關係全國委員會董事、美國外交關係協會成員、多倫多大學蒙克全球事務與公共政策學院傑出研究員、耶魯大學中國中心非常駐研究員、亞洲協會香港中心常駐學者。曾擔任世界銀行顧問和由傑出美籍華人組成的精英組織美國百人會副會長。主要研究領域包括中國領導人代際更替和精英轉型、中國中產的發展和演變、中國的科技政策和公共衛生政策、中美智庫比較和中美關係。

延伸推介

《中美關係：變局中的利益交匯點》（全新增訂版）

作者：李成

出版社：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4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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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今日世界正處在戰爭與和平、極化與共存、對抗與合作的又一個新的十字路口。中美互相強化著不安、抵制、強硬的氛圍，兩國關係面臨著螺旋式下降。作為一個長期在華盛頓智庫研究中美關係的華裔學者，李成不僅對目前美國內部的撕裂，包括政治、經濟、社會和外交的困境有著深刻的闡述，而且把中美關係放在世界經濟、政治和安全版圖的根本變化中進行分析，從時代大變局的視角解讀中美關係的變化。本書從多層次、多方面印證和回應了在中美關係不景氣的環境下擴大中美利益交匯點的重要性。在西方「脫鈎」和「斷鏈」的喧囂背景下，中國領導人強調的「擴大利益匯合點」和「尋求最大公約數」具有獨特價值。中國需要更多地擴大開放，更多地促進中美人文交流，更多地求同存異，尋找新的民間交往與合作的推動力。

《重識美國霸權》

作者：高瑞東

出版社：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4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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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霸權不是目的，而是手段。美國依賴經過兩次世界大戰建立起來的領先優勢，歷經幾十年，打造集科技、金融、人才、輿論、軍事等為一體的複合霸權體系。當前，美國的國際外交、財稅制度、貨幣體系、軍火工業、新聞輿論等系統均以全球霸主的身份進行設計，並且通過大量發行美元、對外銷售軍火、把持全球產業鏈高附加值生產區間、把持全球新聞自由等方式，掌握全球生產力。當今世界處在百年大變局的歷史轉折期，動盪、變換、重塑、危機成為描述國際局勢的關鍵詞。在債務危機、經濟失衡、通脹高企的背景下，全球經濟治理體系無序化和碎片化更加凸顯，大國關係中競爭擠壓合作，烽火四起。中美能否，又該如何以「不衝突、不對抗、互相尊重、合作共贏」為原則，構建新型大國關係，令人矚目。該書從選題到定稿，歷時兩年多最終完成。「應大國氣象,立研究本心。」作者努力立足全球視野，研究中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努力為強國之路建言獻策。人心齊，泰山移，中華民族凝聚團結、一心奮進，中國一定能夠跨越多重障礙，走出一條高品質、可持續、和平發展的強國之路。藉以本書，將中美關係和美國霸權體系的研究與各位讀者分享，希望可以提供新的思考、認知和感悟。

《帝國定型：美國的1890－1900》

作者：徐棄鬱

出版社：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4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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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本書以1890年至1900年的美國為視角，回溯到歷史的「原點」來看待其從一個地區性的大國向全球性大國轉變的階段。從世界性帝國崛起的角度來看，這個「原點」，即1890年至1900年。這一階段以美國西部邊界的「關閉」為開頭，以「門戶開放」照會為結尾，這一「關」一「開」之間正好是美國從大陸擴張向海外擴張的轉型期，也是一個不同於以往任何帝國形態的新型帝國的定型期。正是在這樣的擴張思路下，美國作為一個超大國家，成功地在大國林立的世界上規避矛盾、厚積實力，特別是有效地避免和英國之間的矛盾。全書最終落於「超大國家的擴張」這個主題，側重從美國的這一案例中提出具有普遍性的啟示。

《懸崖之上：從貿易戰看中美關係》

作者：郝雨凡 王建偉 由冀 盛力 吳湘寧

出版社：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1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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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中美關係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關係之一。當前中美從貿易、金融到科技的全面競爭影響着整個世界的政治和安全局勢。新冠疫情下，貿易戰雖然告一段落，但美國對華政策仍然強硬，中美之間摩擦不斷。在這種局勢下，中國該如何應對，港澳又該何去何從？大看中國，小看港澳。本書立足於中國經濟社會的長期穩定發展，從美國國內政治和經濟狀況以及對華政策對策轉變，中美貿易戰向科技戰、金融戰等領域的蔓延以及中國可能的反擊兩個角度做出剖析，並針對港澳的特殊性，深度剖析中美貿易戰升級對港澳經濟社會可能產生的影響。

本文節選自《中產上海：重塑中美交流》第五部分：結論與建議，內容經二次編排，轉載自香港三聯微信公眾號，獲香港三聯授權使用。

圖：Pixab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