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玉文

（重溫上篇）選歷史傳說為主題，採「懷古」進路，作品表現指標如下：

一級表現學生仿作：

鄧惟汲救了父親，真是誠實又勤力。祠堂有他的名字，放在正中那一間。

二級表現學生仿作：

龍山松嶺鄧公祠，有孝有義鄧師孟。族人曾為他建廟，可惜已經不見了。

三級表現學生仿作：

其一：投海捨生成大義，飲水思源孝子祠。若為妻兒幸福計，報官求助最適宜。

「投海捨生成大義」典出1688年《康熙新安縣志》卷十九〈人物志．人物一．鄉賢〉：

鄧師孟，明隆慶時，父被海寇林鳳掠執。孟謀之內父曰：「吾家故貧難贖，願以身赴。」內父難之。孟詣賊船，詞氣婉款懇求代父，寇釋之。父將別，囑曰：「諸弟堪事，勿以兒為念。」沉海而死。

明隆慶是1567至1572年。內父難之，指內父反對他以身贖父之決定。粵人所稱外父，在古人稱內父，是「內子之父」之意，矛盾之處是粵人今日對他人稱自己的妻子沿用「內子」。內父反對，因師孟去後妻兒子女無人照顧，責任很可能落在自顧無力的內父身上。

當時貧窮與否，從衣着一眼可見，海盜志在為團伙補充勞動力，知道貧民交不出贖金，仍然綁架師孟。日後鼎鼎大名海盜領袖張保仔本是漁民，就是這樣被俘上船的。所以在海盜長期橫行的年代，大家都知道「以身代父」意味代父做海盜。

孟子極重視孝道及仁義道德，林鳳集團去搶劫擄掠，越貨殺人，以孟子為師的鄧師孟，當然不願意加入。

於是鄧師孟陷於兩難：不以身贖父是不孝，加入海盜團伙是不義。結果他選擇贖父以盡孝，不同流合污投水拒上賊船以盡義，實踐孟子老師「捨生取義」義理。以孟子為師的鄧師孟，臨死前只擔心誰來供養父親，仍然沒有一念想過妻子及兒女。

「若為妻兒幸福計，報官求助最適宜」是用今日常識及倫理，擺脫儒家原教旨主義，提出「捨生取義」以外其他解難方法。

孔子主張「子為父隱」，成為日常倫理後，衍推下去，「子為父死」人格更高尚，在孟子教義影響下，鄧師孟以此引證「捨生取義」。他選擇了令最多人犧牲的方法達成所謂「存天理、滅人欲」的儒家原教旨主義式明代理學。內父的反對更合乎人倫。

鄧師孟的人格是否高尚？除了「以身代父」及「投水自盡」，有沒有其他可行方法？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懷古除了緬懷，也可以從辨識謬誤，汲取教訓，增長自己智慧。

要解釋「飲水思源孝子祠」一句，要先識《康熙新安縣志》：

族人在大莆墟立祠以祀之（鄧師孟），在邑五都大步側，萬曆乙未年建，今圯。

據「族人在大莆墟立祠」一句，是先有大莆墟，後有子祠。《康熙新安縣志》在1688年出版，文中之「今」即1688年前。「圯」粵音「兒」，倒塌解。「大步側」、「大莆墟」，是今日大埔舊墟。鄧師孟死於1567至1572年，取中間數1570。孝子祠建於萬曆乙未年即1605年，即是說他死後約二十五年建孝子祠，約百年後倒塌湮沒。

學者卜永堅（2000）質疑此說，在〈抗租與迎神〉一文解讀〈大埔示諭〉刻石：

在廣東復界後的1672年，有鄧祥、鄧天章二人，在孝子祠側立墟。

即是說，據〈大埔示諭〉，先有孝子祠，後有大莆墟。設大莆墟在1672年立，而孝子在1570年死，即是說，鄧師孟死後約百年，才建孝子祠，而孝子祠在1688年前圯，即是說孝子祠十多年便倒塌。〈大埔示諭〉說的是另一故事。

鄧祥、鄧天章二人為何在孝子祠側立墟？卜永堅解釋：

（二人）起舖招賈營生，將該墟出息為孝子糧祀之用，並向縣衙門繳納地稅。這樣，該墟管理權屬於鄧祥、鄧天章二人以及所屬的鄧氏宗族。

據我所知，孝子祠倒塌後沒有重建，不久後附近建天后廟，龍躍頭人來求福，富戶鑄大銅鐘酬神。

民俗學家夏思義（Patrick Hase）〈對抗租與迎神一文的回應〉甚至質疑鄧師孟其人存在與否。他引用《嘉慶新安縣志》十九卷載：

萬曆庚午年，鄧孔麟父在大埔海被林鳳擄上賊船，孔麟以身代父，當賊船駛到惠州海豐港，鄧孔麟乘海盜鬆懈，抱一浮木漂到岸邊，逃歸出身地大埔頭，得官府嘉許。

夏思義查得，萬曆朝沒有「庚午」年，明隆朝才有「庚午」年即1570年，新安其時活躍海盜為林鳳，與鄧師孟投海年份相合。又，《嘉慶新安縣志》各孝子皆載出身地，獨鄧師孟沒載，夏氏據此兩項推論，鄧師孟事蹟出自鄧孔麟，而鄧孔麟父子來自大埔頭，並非龍躍頭一房。

「飲水思源孝子祠」一句，闡釋復界後龍躍頭族人運用靈活頭腦，由農轉商，從而快速繁榮富庶的轉折。鄧公祠鄉賢殿祭孝子木主，體現飲水思源傳統價值。

得益於卜永堅與夏思義為21世紀的懷古，走出儒家原教旨主義及傳統文化霸權的操弄，發出獨立明辨之聲。

較深入表現這份歷史反思，見同等級仿學生作品其二：

孟老師，最忠實粉絲，名字刻在鄧公祠。放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唯有鄧同學 在這兒，千古以來真漢子。供奉他的廟塌了無人知，懷着熱切心思，我向你致意。今天社會與明朝有異，對付綁票還是，報警最適宜。雖不會盲目以你為師，卻欣賞你重情重義。

相應視藝拼貼創作：

香港有甚麼中國古建築可供作文畫畫？已有人為之、比較容易獲得資料的有：1）青山禪寺或荃灣東普陀、2）上環或大埔文武廟、3）黃大仙廟、4）佛堂門天后廟、5）屏山聚星樓。如果題目不限於「中國」及「古」，各學校可按各屬辦學團體特色，依宗教、機構、地區需要，設定研習範圍。如果題目不限於「建築」，更可以是全港自然名勝或已湮滅古蹟。

本創作素材及進路格式，適用於所有香港或其他地區項目。

如果識事務，當然把以上工作全部或部分交給AI，師生無痛產出，帶領AI教學潮流。認為這樣做會剝奪學生學習機會，不能享受人心發現的驚異、人手創作的滿足，便須有復古的勇氣，接受保守落後不懂AI的罵名。

圖：作者提供、民政事務總署香港自由樂在18區網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