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梓靈
夏目漱石在《虞美人草》裡寫道: 「人生當中的問題難以數計,吃哪種米、做哪份工、選哪個人,這些問題不過是喜劇,只有生與死的問題是悲劇。」
我最近面對親人的去世,母親的患病住院,還有聽聞許多關心的人身體抱恙而不得不改變人生規劃,不禁深思許多生死的課題來。
對於至親至愛的死亡,遺留在世的人往往不願放下,很自然地,會害怕其他人把離世的人忘記了,他的美好、他的難得,相信只有自己不忘記,對方的生命才能延續下去。
「我怕大家忘記了他,就好像他從不曾存在過。」
這句話我聽到的時候,也會記得自己失去視為兒子的第一隻貓時的感受。
因為愛,那份回憶,成為遺世者背負一生的重量。
在白事中,聽得最多的一句是「節哀順變」,以前覺得唸口簧似的好像沒什麼意思,不過是不知道怎樣安慰人時說的話吧了?不過現在卻會反思它的意義。
即使悲傷也要節制,這就是大人的世界,不能因為悲痛而讓自己倒下,連太過激動都會影響到身邊人,尤其是看在眼裡的小孩子、或者比你理應更傷心的人。如果連你都看不開,那要他們怎麼辦呢?大人的傷心不只傷心這麼簡單,同時帶著龐大的壓力,節制也是壓力之源,卻也無可避免。
順應變化,說來容易,但當面對永別的是至親,傷痛太大,不捨太多,很難順應得來。一定有很多的遺憾和不甘心吧!
有些事情或者永遠都不會放下,,生死就是其中。對我來說,生命並非只有出生那一刻,但凡進入我們生命成為至親至愛的人,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生,只是有生必有死。
一個人的離開可以有兩種死亡:心死或身死,心死是離開了你的生活,身死是離開了這個世界。兩種都都是要人迫著接受的,「被迫」正是悲劇的所在,人完全無能為力、措手不及。只要活著,每一天其實都會迎接一場又一場難以再見的生別離。
人如何接受 ? 除了看淡和想通,別無化法,無法逆轉。
曾經在車禍中失去女友、長期獨身的奇諾里維斯在2006年接受雜誌訪問時說過一段話,經歷過生死離別的人都很易共鳴:「痛苦的形狀會變,但它永不消失,至愛離世,你會感覺孤單,會思念有過他們的生活,會思考如果現在他們還在的話會如何,別人以為你已沒事,但他們錯了。」
以為時間過了,就會比較能接受,這是看淡,時間或多或少都能沖淡心中的傷痛,但十年後重看舊照片,你眼淚仍然可以瞬間落下,那是因為痛苦只是改變了形狀,它仍然在你心裡。
看淡就是將它化為習慣,習慣是與那份心痛共存,如常每天出門走在路上那塊必須要迴避的擋路石頭,你知道它在那裡,但早己不需要凝望著它來避開它,如果有一天這石頭不見了,反而會不習慣吧?
這塊沉重的石頭,雖然有時壓得人透不過氣。但我們不必讓這石頭消失,不必挪開它,甚至不必讓它變小,也能與它並存。
有時人是故意不讓自己開心,怕自己活得不錯,就是對不起逝者。其實請不要為此愧疚,你只是經歷多了,操鍊多了,心靈的肌肉變強壯了,提起來感覺相對變輕,你本身並無罪過。堅強並不是無情或麻木,不過是從失去當中,學懂了珍惜現在,現在仍然活著的人,同樣需要我們。
偶然你仍會感到憤怒、不公平、荒謬!但與他有關的記憶裡,一定會有安慰和快樂的部份,不全是失去。人總是以為「得著」能活得更好,但唯有透過「失去」才能真正了解生命。
圖: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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