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煒舜

周穆王出巡圖（今人繪）

祈招詩（1）

祈招之愔愔（2）。式昭德音（3）。

思我王度（4），式如玉，式如金（5）。

形民之力（6），而無醉飽之心（7）。

註釋

（1）本篇出自《左傳．昭公十二年》中楚靈王與右尹子革的對話，為子革所徵引。據說周穆王打算漫遊天下，他的卿士祭公謀父（祭：音債，zaai3〔粵〕；音工，zhài〔普〕）乃作〈祈招〉之詩加以進諫。《左傳》杜預註認為：詩題「祈招」即「祈父招」之意。祈父或圻父為周朝的司馬之官，招為這位官員的名字。詩的本義是，國君應善用和保全百姓的力量，拋卻淫奢享樂的心思。另有一說，「祈招」是祈求明德的意思。大抵〈祈招〉為周代樂章之名，一如後世的樂府題目。

（2）愔：與「音」字同音。愔愔，形容安定和平的樣子。

（3）式：發語詞，無意義。昭：彰顯。德音：美善之聲。

（4）度：器量、心胸。

（5）如玉、如金：此處指就像雕琢玉器、冶煉金器一樣。

（6）形民之力：指國家差遣人民，應當依據其能力而任用，一如琢玉、冶金，必須隨器而製形。此處「形」字有權衡之意。

（7）醉飽之心：醉為酒足之態，飽為飯足之狀；「醉飽之心」指君主的慾望盈滿過剩。

楚靈王與右尹子革、左史倚相。（連環畫《楚靈王》插圖，郭兵、惠麗華繪，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82年版）

孟子講述齊景公和晏嬰的故事，是因為齊宣王前往臨淄郊外的離宮遊樂，並在那裡召見孟子。實際上，這類勸諫在歷史上屢見不鮮。《左傳．昭公十二年》記載，楚靈王即位後，攻滅陳、蔡，與吳國多次交戰，壓倒晉國而再度成為霸主。但是，靈王不施仁義，只憑藉武力威勢，霸業基礎並不牢固。這年冬天，靈王到州來之地打獵，還派幾位將領率軍包圍徐國，以恫嚇吳國。賢臣子革看在眼裡，藉機進諫。這時博學的左史倚相剛好經過，靈王在子革面前對倚相的學問稱讚不已。子革打蛇隨棍地說：「我也從倚相那裡聽來這樣一個故事：昔日周穆王想隨心所欲地遍行天下，讓自己經過之處都留下車轍馬跡。於是祭公謀父作了〈祈招〉之詩，來遏止穆王的貪念。正因如此，穆王日後得以壽終正寢，沒有導致社稷傾覆。」

據說周穆王西遊至天山，曾在天池與西王母相會。

講到這裡，子革故意賣關子說：「我問倚相那首〈祈招詩〉的內容，他卻不知道。」靈王一時興起問：「那你知道嗎？」子革回答：「我知道。」於是便吟誦詩句。靈王聽罷，勉強壓住內心的震動，向子革作了一揖便進去了。但隨後幾天裡，白晝茶飯不思，晚上也睡不着。這首詩的內容是這樣的：

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

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

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

大意為：〈祈招〉的樂章和諧，呈現出美德之聲。想着我們君王的氣度，就像雕玉、冶金。他會保全百姓的力量，而沒有追求醉飽般的貪心。一句「形民之力」，可說是全詩的眼目。祭公硬坐穆王是體察民瘼的仁君，使得穆王不好意思再為了追求一己之享樂而環遊天下，導致民生凋蔽。而子革引用此詩，不僅同樣硬坐靈王，更向靈王澆了一頭冷水，難怪遊獵的興致一下就煙消雲散了。

連環畫《楚靈王》封面（四川美術出版社）

（古逸詩析註系列．為政編之七）

重溫：〈康衢謠〉、〈堯命舜辭〉、〈南風歌〉、〈元首歌〉、〈卿雲歌〉、〈夏諺〉

圖：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