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訊】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以精湛筆墨刻畫汴京盛世，卻非全然寫實。畫中市井喧囂、商旅往來，唯獨不見清明掃墓、官儀典禮或貧困疾苦。這般取捨，或為凸顯都城富庶，亦或暗合宮廷對太平氣象的偏好。張擇端透過精心篩選的場景，將汴京塑造成理想化的盛世圖景，其刻意省略之處，恰是解讀畫家心思的關鍵。

值此清明時節，我們不妨跟隨故宮博物院專家余輝的解讀，從這些被隱去的細節中，探尋畫家寄寓於畫筆之下的深意。

沒有堤壩的運河  

自古柳漕船碼頭到拱橋下的漕船碼頭，為《清明上河圖》的第二個自然段。在這一段裡，我們要先在水上觀船，再看陸上兩岸風景。首先沿着運河看畫中的各種船隻，畫家將百分之四十的畫面留給以漕運為中心的河道，描繪了漕船到港、卸糧、藏糧的細節，他要透露甚麼信息呢?

畫中的河道有人說是汴河，隋煬帝開挖了汴河的前身——通濟渠，這是唐代南北交通幹線，後周又對其進行了疏浚。汴河接通黃河、洛水，使每年的封航期減少到只有兩個月左右。汴河與黃河接通了，也引進了大量的泥沙，使汴河也成為一座地上懸河，兩岸築有高高的堤壩。沈括《夢溪筆談》的記載就提到：「自汴流堙澱，京城東水門下至雍丘襄邑，河底高出堤外平地一丈二尺餘，自汴堤下瞰民居，如在深谷。」但畫中的這條運河沒有堤壩，具有人工運河的性質和汴河的繁忙特性，應該並非特指汴河，而是濃縮了開封城裡四條河道的基本特徵。

「消失」的望火樓 

這一片形成了城外的一個坊里，按照北宋的消防法律，每一坊應該有一座望火樓和一隊專事消防的潛火兵（消防兵）。在茶肆後面，果然有一座用青磚砌起來的望火樓。根據北宋李誡所著的《營造法式》記載，望火樓是先在磚台上立四根四米多高的柱子，再在柱子頂端支起一個望火樓。但眼下的望火樓已經被拆除了，只留下四個小半截木柱，支起一個涼亭。亭子裡則擺上供休憩用的小桌小凳，望火樓下面的兩排潛火兵營已改為臨街的飯舖和茶肆，屋簷向外接出擋雨篷，下面擺滿凳。可謂「望火樓上無人望，潛火兵裡無兵防」。整個《清明上河圖》所展示的街道、河道綿延十多里，沒有一座望火樓或瞭望哨，是畫家漏畫、誤畫了，還是另有原因?

其他明清畫家筆下的城市嚴格的城防機構、消防措施、民團或禁軍訓練，還有各種社會服務等。在繁華的商業都市裡有着較為良好的社會秩序，沒有尖銳的社會矛盾，其實是憧憬着政治清明之下的太平盛世。由此可見，張擇端原作中缺失的這些元素，或許正是其獨特的藝術選擇，意在呈現一個沒有社會矛盾的理想化商業都市圖景。

玩樂的取捨 

「孫記正店」是城內最奢華的飯店之一，屋頂上搭建了華麗的歡樓，構件中穿插着繁盛的鮮花。樓下的三座燈箱廣告依次書寫着「香醪」、「孫記」、「正店」等大字。當時的汴京還利用無字燈暗示店裡面的特殊經營，如該店門口的四盞紅色的梔子燈，暗示店內有妓女陪客等服務。

「孫記正店」外高懸着「孫羊店」的幌子，旗杆所指，就是該店的分部——羊肉舖。屋簷下掛着一副羊肺，還有羊腸、羊肝、羊肚等內臟，上面還有一塊價格牌。在「孫羊店」外，一個虯髯說書人正繪聲繪色地講着故事，十七八個聽客圍着他聽得入了神，其中有僧人、道士、文士和婦孺等。

全卷只有在這裡出現大眾娛樂的場景，據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開封城在清明節有許多大型娛樂活動，如歌舞、拔河、鬥雞、軍樂隊出巡、蕩鞦韆等，瓦子裡的說唱演藝活動更豐富，但畫家僅截取了街頭說書這一點，很明顯，畫家對畫這些歌舞昇平的娛樂場景不感興趣。

張擇端積極入世、關注朝政、心繫民生的思想，在政治上遇到了徽宗朝初期的納諫詔令，在藝術上得之於前人在界畫和風俗畫的層層鋪墊，最終形成了他的不朽之作《清明上河圖》中陳列景象產生出不同的思想判斷。張擇端是一位憂患之士，與他有相同心境的後人才能產生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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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讀清明上河圖》

作者：余輝

出版社：香港商務印書館

出版日期：2022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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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摘自選《新讀清明上河圖》，內文經編輯刪改，轉載自香港商務印書館微信公眾號，獲香港商務印書館授權使用。

圖：香港商務印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