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玉文

任何教學倡議，如果要處於高端位置，不可能不提跨學科教學。關於這一課題，以下不作弘大論述，只談個人親歷及實踐設計。

我唯一學術資格是中國語文教育，但跨學科學習是我天性，初中時生物、化學比中文科成績高，中四時整間學校文科只我一人選生物班。既有跨學科學習，那麼當年學校是否已提供跨學科課程？當然沒有，因為各科課程沒關連，沒有一份功課及考試要你運用跨學科知識解決問題。

讀教育學院時，教育學一科有教Bloom ’s  taxonomy，Gagné的Conditions of Learning，但中文科導師從來不要求清晰教學目標，不要說要把目標作認知層次分類，並在教程中逐層提升，只要求依次完成引起興趣、詞語教學、句段教學、中心思想教學、延伸五步驟。所謂教學、延伸，是口頭講解及文法練習與抄默搜集資料。至於Gagné提出教師要為學生課業提供反饋及評估，到90年代後期仍然是新奇知識，當局須為此推行課改，作全港性再培訓。

大學後攻讀中文教育，終於合胃口，因為課程與國際語文教育專業接軌，要求跨國界跨學科學習，為了交功課，我把來自全語文、讀者反應、真實評估這些當年在西方火熱的理論，應用到教室，例如以創造劇代替講授，以自由串連詞語作故事代替抄寫，用功能語言學文類及文步分析幫學生寫請求信，提供作品分級表現指標供學生自行修改作文，用社會語言學模型解釋一位小一生領袖如何巧妙地利用口語，在一次小息中，帶領一群不同性格同學，完成當年動畫《寵物小精靈》一局角色扮演遊戲，溫文和平地進行了口頭辯論上的格鬥對決和進化。好些功課在大學課程學學刊、研討會論文集、教學專業雜誌上發表，又出版《課室變法》。

由未升格時期的教育學院到大學本科，在下功課無論怎樣用心寫，往往只得C級，甚至被一些導師視為搗亂份子，以至想把我開除。這次功課大部份得A，得教授提攜，令我重拾人生自信，一切歸功於獲得跨學科學習與解難實踐的鼓勵。雖然沒接受建議繼續進修，這份自信卻維持至今。

不繼續進修的原因，是要完成拍攝230種蝴蝶（當年全港種數）及翻譯《野外香港歲時記》。因翻譯需要，又投入到香港史與博物學，要做的功課，不比讀書時少。想不到有一天，這些業餘愛好，又與中文教育事業跨學科起來。

淡出中文教育近十年，最近為一間學校設計跨學科專題研習課程，之所以死火重燃，因為校方給定的題目太美妙了：宋徽宗〈瑞鶴圖〉，以一座中國古建築及群鶴為主的國畫及跋詩，作為常識、中文、視藝、數學四科的共同教材，常識科兼做中國古建築專題研習。

上網一見〈瑞鶴圖〉其畫便大驚：校方太有眼光了。要在歷代國畫中挑出會受學生青睞的，這一張無疑是十大之一。它的構圖讓人以為是現代設計，符合今日大眾口味。

 校方聰明地利用〈瑞鶴圖〉圖文收窄「中國古建築」這個空泛難統整的題目，使各科統整教學內容明確化，相應的學生學習成果，因之亦呼之欲出：搜集香港一座中國古建築的資料，利用文字資料寫文或詩，利用圖像資料創作視藝作品。

如果題目不收窄，是「中國古建築」，常識科可選用的教學內容有很多，如中國著名的古建築，香港的中國古建築，學校附近的中國古建築；結合Steam，可以是榫卯結構或屋頂裝飾及其設計及製作。視藝科可能會選中式庭園窗花設計。數學科可以是古建築量度用單位、常見形狀，甚至是天圓地方√3/2建築比例。

作為普通中小學校課題，如果真的面對這些學習內容，畢竟男生不是人人都是梁思成，女生不是位位都是林徽音，不會表現他們的熱愛。大學建築系課程內容無論淺化到最低程度，就趣味性及可動手性而言，不合普通學生口胃，教者往往吃力不討好。如果認為這些項目學生值得知道，可以輕輕帶過，不要放太多時間。

更重要的是，如果只提供「中國古建築」題目，供四科各自決定教學內容及教程，各自佈置功課，便沒有跨學科課業，這種四科學與教都沒有交集的情況，沒有融合不同方面知識以解決問題的機會，其實應歸入「主題學習」而非「跨學科學習」。

我輩所認識「中國古建築」，不因以上項目，而是來自崔顥〈黃鶴樓〉、張繼〈楓橋夜泊〉（寒山寺）、李白〈下江陵〉（白帝城）這類經典詩文。榫卯、中式庭園、天圓地方固然值得自豪，古詩文的中國古建築多人情多故事，涉及更廣闊深遠中國文化空間。

可見跨學科課程設計，須精準地界定課題，要有各科共同包涵的交集，這交集又要化成學生的任務，此任務要他們感興趣，具挑戰性，能力又能應付，這才是可行的、可操作的跨學科研習題目。

以下介紹，有了可供交集的題目後，四科如何帶領學生，以搜集香港一所古建築及其所在地區的生態史地素材，完成跨學科詩畫創作任務。

圖：pixabay、wikimedia commons、誠品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