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偉基

時間在1908年，地點在北京紫禁城，皇城內充斥着一片悲慟的氣氛，因為統治中國超過兩百年的愛新覺羅家族，幾乎於同一時間失去兩位核心人物：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他們同時病重，離世時間也只差數天。12月，宣統皇帝在既是生父亦是攝政王的載灃懷抱下登基，並流傳着一個膾炙人口的故事。

當時宣統皇帝只是三歲孩童，根本不知道「皇帝」為何物，更不知道自己肩膀上檐子有多重，只想盡快離開那個讓他渾身不舒服的場面，載灃便安撫兒子說：「別哭、別哭，快完了、快完了！」豈料這位攝政王真的是「開口中」，清王朝在三年後便倒台了。

三歲的溥儀（右，即宣統皇帝）與父親載灃（中）和弟弟溥傑（手抱嬰兒）

載灃給後人的印象就是一位亡國王爺，所謂攝政就是無所作用。事實上，慈禧太后生前就不看好載灃，認為他性格懦弱，沒有個人主見，只是順從聽話。所以她臨終前下了一道遺旨：「凡軍國大事，攝政王當秉承隆裕太后意旨辦理。」這位隆裕太后就是光緒皇帝的皇后。然而，載灃在這短暫的三年曾銳意復興清王朝。

載灃是道光皇帝的孫子、醇親王奕譞第五子，又是光緒皇帝異母弟、宣統皇帝的生父。1890年，他承繼醇親王的王位。1908年，擔任軍機大臣，進入權力核心。不久，年僅三歲的宣統皇帝繼位，載灃順理成章擔任攝政王，直至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1912年宣統皇帝退位，總計載灃治理國政三年左右。

載灃

1901年《辛丑條約》簽訂前後，德國要求清廷派遣皇室特使為德國駐華公使克林德被義和團拳民殺害之事，前往德國賠禮道歉。當時仍在西安的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任命載灃為專使前往柏林。儘管中國處於弱勢的一方，但載灃堅拒向德國皇帝威廉二世行三跪九叩之禮。

載灃（坐車者）於德國視察當地軍隊演習

雖然這趟「道歉之旅」帶有濃厚的屈辱意味，卻讓載灃眼界大開，留下深刻印象，特別是德國皇室權力之集中，他就此向威廉．亨利親王請教，威廉．亨利親王回答他說：「欲使皇室強盛，必先集中兵權；欲使國家富強，必須重視武備。」載灃深表認同，在擔任攝政王的短短三年，厲行中央集權，將國家權力掌握在皇族手中，並銳意建立仿照西方列強的武裝力量。

威廉二世

1901年，清廷在全國推行常備軍制，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凱在他所編練的武衛右軍的基礎上，組成了北洋常備軍兩鎮，1905年加上武衛右軍、武衛右軍先鋒隊，湖廣總督張之洞編練的自強軍擴編建制，以及同樣由袁世凱編練的京旗常備軍，組成了北洋六鎮，駐守北京、直隸、山東及天津。北洋六鎮成為拱衛清廷的重要力量，除了由八旗子弟組成的、又稱為京旗常備軍的第一鎮外，其他六鎮幾乎完全掌握在袁世凱手中。

袁世凱

載灃攝政後設法除掉袁世凱，但礙於袁在軍中羽翼已豐，如他有何不測，恐怕會引起動盪。另一方面，自慈禧太后離世後，袁世凱深知形勢不妙，從北京遷往天津。載灃趁機下諭以袁世凱「現患足疾，步行維艱」為由，「著即開缺，回籍養屙」，成功將袁世凱逐出朝廷。然而，載灃仍不放心決定仿傚德國皇室，成立一支由他直接管轄、成員皆為滿州人的禁衛軍。

禁衛軍由載灃的弟弟載濤和皇族成員毓朗擔任禁衛軍大臣，其任務就是拱衛皇室，獲選加入的士兵皆是北京城的八旗子分，以及少部分來自河北、山東的漢人，騎兵主要來自蒙古。禁衛軍編制一度有兩個步兵旅以及四個步兵團，還有騎兵團、炮兵團，工兵、輜重、軍樂、員警、機關炮各一營，人數一度達到一萬兩千人。更重要的是因此，禁衛軍的武器裝備非常優良，比同期的北洋六鎮戰鬥力更強，擁有十八門一百五十毫米野戰炮，以及三十挺馬克沁重機槍。1909年2月，載濤率領禁衛軍軍官前往八國訪問，包括日、美、英、法、德、意、奧、俄，其軍容之盛一度令西方列強另眼相看。

載濤

可惜的是，這支強而有力的禁衛軍未能挽狂瀾之既倒，載灃始終鬥不過老練的袁世凱。辛亥革命爆發後，載灃未能客觀地分析形勢，沒有善用禁衛軍以及其他各鎮兵力，一舉撲滅革命的星星之火，終致局勢不可收拾，令袁世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載灃不僅將全國軍隊交予袁世凱統率，誤以為他會為清廷賣力，而且將祖宗基業葬送在自己手上。

延伸資料：

柳白《歷史上的載灃》，北京：中國工人出版社，2007年。

愛新覺羅．載灃《醇親王載灃日記》，北京：群眾出版社，2014年。

蘇聖雄《戰爭、制度與思想：近代中國參謀本部的興起》第二章，台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2024年。

圖：wikimedia comm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