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寵獬

（重溫第一篇、第二篇）當孫子及曾孫輩終於盼到蟻后出身那一天，上一代傳說蟻巢重新繁榮的日子來臨，蟻蟻喜不自勝，圍住蛹殼，豎耳伸鬚，恭候蟻后之降臨。蛹破真身現，五分之一工蟻聞到騙子與仇敵氣味，心情太大波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五分之四卻說，之前聽到蟻后玉音，今日嗅到的，當然是蟻后香氛，證實謠言真的止於智者，競相祝賀。

這時霾灰蝶趁亂，急奔出蟻洞，還好因為蟻口大減，現存的老弱傷殘，攔不住龐然大物。霾灰蝶拍翅飛到沼澤龍膽上，與更早走出來的同類交配產卵。兩周後粉紅色幼蟲孵出，牠完全遺傳了父親鬥士性格，不甘平凡，有志改變屈從境況，再圖潛伏地下蟻窩。

當潛伏者之子游絲走落地面時，第一個遇見的是流浪者超力蟻。大家一定會問，超力蟻何以長壽如此，當然是因為牠基因突變的染色體，除了視力，還有決定壽命那一條。壽命長了，見識多了，便有超越一般蟻的智慧。

這時潛伏者之子放出超力蟻一族體味激素，說：「紅蟻伯伯你好，我是紅蟻寶寶，我迷路很久了，現在又餓又冷，你給我抱抱，送我回家，好嗎？」超力蟻望住曾經引發牠不安的粉紅色身體，一動不動。牠沒有家可回，打量一下蝶蟲瘦小個子，心忖：「牠第一天來育嬰室，就是這樣子。」殺死霾灰蝶蟲，為族人報仇，對牠而言，是輕而易舉之事，在下手前，牠向潛伏者之子說道：

我前半生一直在你現在要去的育嬰房工作，未踏足巢外的江湖，不知自己一族之前的繁榮，原來用建基於對外掠奪，俘虜虐待，被逐後雲遊四方，親睹不少其他蟻族家破族滅，慘烈程度令我十分哀傷。我又多次目撃寄生蜂鑽入紅蟻巢，找到志得意滿的偽蟻后，用尾針刺入其大腹產卵，之後施然離去。寄生蜂卵孵出後，我又聽到霾灰蝶蟲日日像瘋子一樣叫痛，聲音撕心裂肺，響遍樹林，原來蝶蟲內臟被寄生蜂幼蟲一小口一小口咬走，直至有一天眼看自己肚子突然穿開成百小洞，爬出百隻羽化寄生蜂。這情景不就是，你們從我們蟻巢爬出來那一幕嗎？所以說相同歷史事件會不停重演，不過換了時間地黠。

超力蟻這時停了一下，抬眼望天，又道：

萬物自相理，各適其所用，則莫不贍矣。現在吸引我的，是跟縱這些寄生蜂，看牠們有甚麼遭遇。

說完，超力蟻便起行去找答案，跟霾灰蝶蟲說聲「祝你好運」，轉身便走了。

霾灰蝶共五種：1 P. alcon，2 P. arion，3 P. nausithous，4 P. teleius，5 P. rebeli，最後一種種名rebeli，解反叛者或叛徒，中譯「秀愿霾灰蝶」，看照片知並不秀麗，不如稱「反叛霾灰蝶」。牠可以模仿沙氏紅蟻（Myrmica sabuleti）和粗結紅蟻（Myrmica scabrinodis）蟻后的聲音。徐育峰指出，世界上已知近5,000種灰蝶，其中有超過3,750種和螞蟻有不同程度的共生現象，但是只有大約200種灰蝶，能進一步突破被螞蟻當乳牛般圈養的角色，改為進入蟻巢內寄生。台灣的淡青雀斑小灰蝶與白雀斑小灰蝶便是其一。

香港59種灰蝶中，哪種灰蝶，如霾灰蝶那樣，過着諜戰小說加武俠小說主角一樣的生活？似未有人研究。但令人興奮的是，紀綠片沒有解釋的，叛逆霾灰蝶何以能發出蟻后玉音及幼蟻體味之謎，據徐育峰的提示，似乎可解：

叛逆霾灰蝶一生，本來只吃沼澤龍膽果，後來因紅蟻被其蜜露吸引，開始收編為其乳牛，提供保護。因為紅蟻奉行殖民主義，抓黑蟻蛹入巢成奴隸，為了省卻爬上沼澤龍膽放牧的苦勞，便把反叛霾灰蝶也抓入蟻巢，再吩咐黑蟻收集沼澤龍膽果餵養，享受不出門也可飲用蜜露。

反叛霾灰蝶自此長期被圈養在蟻巢，吸收幼蟻氣味，偷聽蟻后玉音，日子久了，自自然然學會仿製；對紅蟻改造黑蟻身份與心態的化學技術，深入鑽研，亦已掌握，心中早已生出「師蟻之長以制蟻」行動綱領；更重要的發現是，幼蟻及蟻蛹富含蛋白質，比苦澀的沼澤龍膽果美味有營養得多，於是一有機會便偷食。紅蟻發現乳牛養而不馴，視為叛徒，或殺或逐，斷絕共生關係，但反叛霾灰蝶食髓知味，不甘俯首紅蟻牛，於是應用在共生時代習得的三大技能，自沼澤龍膽重返紅蟻巢，創造獨特的寄生生活。反叛霾灰蝶有了前傳，這齣蝶戰電影可以拍成連續劇了。

歐洲霾灰蝶（左），跟昋港常見的毛眼灰蝶（右）外形極相似。

參考資料：

克羅地亞Plitvice Lakes國家公園2020年製作的生態動畫：The Alcon Blue Butterfly

TED動畫：你會養育吃掉你兄弟姐妹的寶寶嗎？

圖：Pixabay、National Audubon Society、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