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灼祥
文友要搬家了,整理藏書,找出多年前我送他的余光中散文集《記憶像鐵軌一樣長》。他不打算把書留下來,想送給仍愛閱讀文藝書籍的年青人,卻沒有人肯收留他的舊書(余光中作品不過是其中一本他想送人的當代作家散文集)。
文友把余光中的《記憶像鐵軌一樣長》寄回給我,他說:「物歸原主,這總比隨便送人好多了。」
「你仍記得當年我們在馬料水火車站(現在的大學站)等待詩人到大學一行的那個下午麼?」
當然有印象。雖然事隔多年,在車站拉起橫額「歡迎詩人余光中」的兩位文友當年还並不認識,其中一位與在車站迎接詩人到訪的青年人,後來都成立了不同名堂的詩社,大家「你寫我又寫、寫起新詩來」。文友說:「那時我們都喜歡余光中的《等你,在雨中》。就是因為喜歡,知道詩人到中大,遂約了幾位同學去見他,聽他誦讀他的作品。」
1956年的馬料水站
「在雨中/你來不來都一樣/竟感覺/每朶蓮都像你/尤其隔著黃昏/隔著這樣的細雨/」
那時候,愛現代詩人的,或正在戀愛、患得患失的年輕人,都能隨意背誦出《等你,在雨中》的詩句來。
翻到《敲打樂》的〈洋蘇木下〉:「無風的下午/……不讀書/不懷古/不背李賀的破錦囊/只為從容地想/徜徉地想」。生活如此寫意,會是多好。
就像後來,我們喜歡辛笛的詩,也會背誦他的《再見,藍馬店》:「 多一些驕傲地走吧/再見平安地/再見年輕的客人/『再見』就是祝福的意思/」
早年,辛笛上港台,在我主持的節目誦讀他的詩句。來港幾天,辛笛的聲音變得沙啞了。他說:「我太激動了,總有太多話要說呢。」
那些年,每到朋友移居外地,我們都愛說:「再見/就是祝福的意思」。
辛笛《手掌集》毛邊本
最後一次見詩人余光中、他已從大學退下來。他應邀到港台,在我主持的文化節目誦讀他的《蓮的聯想》:「戰爭不因漢(海)明威不在而停止/仍有人歡喜/在這種火光中來寫日記/」余光中誦讀他自己的作品,像陳述別人的故事。詩,朗誦得動聽,神色卻顯得冷靜。
從第一次在大學站的見面,到最後一次在港台的見面 ,余光中像一位學者多過像一位詩人(不過,詩人有詩人樣的麼?認識余光中的同代人,我的前輩,說詩人談吐幽默,也愛說笑。當年他在美國憑着駕駛技術了得,穿州過省,輕鬆平常)。
余光中
記憶,對我來說,是比「鐵軌」還要長。七年的中學生涯,我每天都是乘坐火車從上水到旺角,然後爬上小山坡(那是條捷徑,那年代從旺角車站下來,不用花十五分鐘行正式的行人路,違反校規爬上山坡,只用三分鐘就可以了)返回學校上課。
這樣子每天乘坐火車上學,在車上的有趣經歷可有不少,若有機會把它書寫下來,該可成為我的memoir外一章。
圖:作者提供、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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