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政司司長預計政府今年赤字近千億，早前有評論員提出「香港醫療開支超標」。

文：梁嘉傑

財政司司長預計政府今年赤字近千億，早前有評論員討論政府開支是否需要減縮，部份觸及醫療服務，提出「香港醫療開支超標」。政府每年投入醫療的公共開支近千億，是第二大開支項目，與社福開支基本上每年遞增，難怪易被質疑開支是否過高，投入的資源是否必須和物有所值。但是香港公共醫療開支是否「超標」，需要客觀分析比較。我們最少要從縱橫兩個角度分析 : 一，香港醫療開支增加的原因和幅度是否有理？二，以開支比例計香港公共醫療成效是否比其他醫療系統低？

醫療衞生經常性開支的趨勢

據政府按世界衞生組織指引編制的香港本地醫療衞生總開支帳目(Domestic Health Accounts)，過去十年，撇除COVID-19開支，香港整體醫療衞生經常性開支佔本地生產總值由2012/13年的5.8%升至2022/23年的8.0%，其中公共醫療開支百分比由2.8%升至4.1%，主要用於住院及日間醫療護理，佔經常開支約40%。同時這十年間，香港65歲及以上人口比例由2012年的14%升至2022年的21%。以比例計，公共醫療開支佔本地生產總值百分比的增幅，與65歲及以上人口比例的增幅幾乎同步(十年間增幅約為1:1.5)。

醫療開支與高齡化直接相關其實廣為人知。佔香港人口21%的 65歲及以上人士使用的整體公共醫療衞生經常性開支比例達56%，人均開支是65歲以下的五倍，且對醫院病床需求遠高於較年輕人口。香港公營醫療現時承擔市民九成的住院服務需求¹，可見高齡化帶來的急、重病需求，以及慢性病引起的住院及專科需要，壓力主要集中在公營醫療制度，導致支出上升。

回顧政府早於2008年所作的醫療開支預測，結合人口變化、一般通脹和醫療通脹因素後，政府預計開支將以每年高於5%遞增。當時已估計2020年公共醫療開支會增至本地生產總值4.1%，佔政府開支超過20% (https://www.healthbureau.gov.hk/beStrong/files/consultation/projecthealthexp_eng.pdf)，而現實情況與當年的預計大致符合。根據統計處發布的人口推算，2046年香港將有819萬人而高齡人口比例將升至34%，香港公共醫療開支的壓力只會持續上升。香港公共醫療開支只是按原來以人口變化推算出來的上行軌跡變化，談不上開支「超標」。

比較國際醫療支出

香港是否擁有高效的公營醫療系統？看宏觀指標，香港屬全球人均壽命最高而嬰兒死亡率最低的地區之一，在2020年「彭博醫療效率指數」中排名全球第二²。以下簡單比較部分先進經濟體的醫療開支比例和近十年的開支趨勢：

上述所有經濟體無一例外醫療開支比例都有上升趨勢，尤其公共開支部分。相比之下，香港醫療開支比例是偏低的(只高於新加坡)，而香港65歲及以上人口比例卻偏高(只低於日本、芬蘭和德國)，可見香港醫療服務效益的確不差。例如同樣完全由稅收資助公共醫療的英國，公共醫療開支百分比(9.2%)便遠高於香港(4.1%)。

根據世衞《全球醫療開支：走出疫情》報告，全球醫療總開支在COVID-19疫情初期急劇上升後在2022年下降，是2000年以來開支首次實際下降。但報告亦強調各地醫療開支差異很大，因為各地對病毒演變的反應不同，從緊急階段過渡的速度也不一樣。香港主要COVID-19個案發生於2022年第五波疫情，與疫情爆發較早的地方的醫療開支增減步伐不一樣。撇掉COVID-19這偶發因素，全球趨勢與香港醫療開支趨勢是同一方向的。從成效來看，香港能以較低比例資源應對高齡化的醫療需求上升和通脹挑戰，算是合格有餘的優等生。

醫療體系仍需改革

那香港的醫療制度還需改革嗎？答案是肯定的。醫療資源有限，香港醫療人手短缺和不平衡的問題尤其嚴重。全港醫生約一半³服務公營機構，但卻承擔九成⁴住院服務和約四成⁵門診服務需求。而政府資助公營醫療服務達97%⁶，市民「共付」部分少，轉用私營服務的誘因太低，導致即使增加資源，公營服務供求仍有顯著落差，部分服務輪候時間數以年計。如何平衡公私營醫療資源，令市民不過度依賴公營服務，讓公私營醫療人手合理分擔醫療需要，是香港醫療制度能否持續的其中一個決定因素。

公營醫療服務資助極高，病人使用時不在乎資源的稀缺性，易不當或過度使用造成浪費。同時好些重症病人卻需全額支付昂貴自費藥物，例如治療癌症標靶藥這類「保命」藥。這兩極情況顯示公共醫療資源投入仍欠精準，有損公營醫療的公平性。政府和醫院管理局必需正視和決心改善。

近年政府推出發展基層醫療、自願醫保計劃、增加私營醫療收費透明度等措施引導市民多使用私營醫療，方向是對的。但要扭轉公私營醫療失衡，精準運用公共醫療資源，提供合理公平的醫療照顧，還有很長的改革路要走。在市民一方，公共醫療體系是香港重要支柱和安全網，無需因為醫療開支隨高齡化增加便貶低醫療體系的成效和效率。我們更應努力在需求日增與資源永遠有限的張力之中，改善資源配置，以追求最佳的醫療成果。

作者為香港醫學專科學院前主席

本文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媒體立場

備註：

^1. 政府新聞網《多項措施紓緩公院醫護壓力》(https://www.news.gov.hk/chi/2024/06/20240626/20240626_164712_292.html)

^2. 立法會：醫務衞生局局長就「落實推動醫療改革」議員議案開場發言(https://www.info.gov.hk/gia/general/202501/15/P2025011500646.htm)

^3. 政府新聞網《多項措施紓緩公院醫護壓力》(https://www.news.gov.hk/chi/2024/06/20240626/20240626_164712_292.html)

^4. 政府新聞網《多項措施紓緩公院醫護壓力》(https://www.news.gov.hk/chi/2024/06/20240626/20240626_164712_292.html)

^5. 根據衞生署、醫院管理局和香港年報2023的數字計算

^6. 香港年報2023

圖：星島、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