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蕭欣浩

今年的煙花，比起去年，好像好看了一點。無雨，無雲，天清氣朗，襯托之下，煙花的形狀和色彩更見明顯。圍觀的人流感覺多了，市民、遊客，前後左右，重複夾雜，圍站海旁，擠擁出新年的熱鬧氣氛，好像回到疫情前的光景，有點熟悉的感覺。煙花璀璨，伴隨喧嘩，看着花火起落，映照出面面歡顏，或者，各人的笑容背後，都有對新一年的各自祝願和期許。

朋友問我，蛇有甚麼特別的祝賀語，左想右想，都只有「蛇年大吉」、「金蛇獻瑞」，其實置換任何生肖都可以。蛇本性潛藏、喜隱暗，本來就與新年外出、喜慶不合，粵語常用的是「蛇鼠一鍋」、「死蛇爛鱔」，蛇的特徵明顯，不過意思必然不好，曾經流行的潮語「蛇王」、「蛇竇」，已經不太多用，伴隨2019年結業的「蛇竇」「樂香園」，成為年代的產物和回憶。

成為年代產物的，近期還有「羅富記」，開業七十多年，從蓬勃到關門，回憶最終截至2025年。身為八十後，雲吞、水餃，粵式粉麵，從小就接觸，食麵加辣油，河粉加紅醋，配搭是倒過來，還是都可以，不同人演化出自己的飲食世界，沒有對與錯，只有想不想。吃酸啖辣，看似簡單，輕談幾句，竟然也挖掘出飲食的代溝。同行友人，要比自己年輕十多年，雲吞、水餃只看作打邊鑪的食材，平日要吃，都不會選擇粵式粉麵。

談起粉麵，年輕朋友說也會吃，還吃得不少。酸，是酸辣粉的酸；辣，是麻辣米線的辣，還有又酸又臭又辣，叫作螺螄粉，味道不是人人能接受。煙花落盡，璀燦過後，也得離開。站着沒意義，後來的人，都已經慢慢貼近，推進過來，如後浪，推前浪。「走吧。」我說，幾位朋友依稀回應，一行人循着一個方向，走到港鐵站。行人太多，分流之下，走走停停，開始需要吸取熱量。月台擠滿家人、情侶、朋友，相識與不相識，一同站在貼近的距離。我們等車，討論煙花有多大多圓多亮，又說拜年要用幾天，談到初幾要「開爐」工作，列車就來了。大家商量接續的飲食問題，究竟要吃甚麼？來回三兩句，最後決定吃「譚仔」。我沒有表態，因為想吃的新年不開，開業的不一定想吃，早有回家煎糕吃糕的準備。

朋友組成的「譚仔」小隊自有去向，我獨自離群，想吃，又不知道想吃甚麼。最終還是用老方法，到阿柯在太子的冰室。阿柯的冰室是真正24/7，年終無休，只要有力行到去，自然有飲食招呼。營運模式完全貫徹阿柯的性格，能幹就幹，甚麼都能幹，「能幹」精神，就是「柯哥冰室」的核心。最初，阿柯想將冰室叫作「能幹冰室」，我和阿信都嘲笑「能幹」這店名太老土，沒有人會用來做食肆名稱，阿柯堅決說，沒人用就不會撞名，確實，後來的人也不見得有這種膽量。不過後來，阿柯聽從風水師建議，說甚麼筆劃問題，最終還是決定採用「柯哥」。但阿柯從沒放棄「能幹」兩字，可能老土到盡頭，就變成型格，阿柯將所有元素，拼湊成標語：「柯哥冰室，就是能幹」。「柯哥能幹」在小紅書一傳十，十傳百，掀起熱潮。旅客到「柯哥」排隊、打卡、飲食、拍視頻、埋單、再打卡，都會豎起拇指，做出「能幹」的招牌手勢，店內由伙記到收銀，全部被阿柯訓練成明星一樣，合照、拍視頻完全配合，再外加「能幹」手勢，又再紅遍小紅書。

果然，新年的「柯哥」人龍更長，我認識老闆，大搖大擺入店，不是因為有特權，而是新年時節，阿柯通常在店打點，要不就在回店的路上。阿柯穩坐常用的「老闆枱」，專注在手機左點右點，我坐到旁邊，阿柯才發覺。「坐坐坐！」阿柯自己反而起身急步入廚房，我見怪不怪，答案一會兒就會有，不如看看餐牌有甚麼新推薦。阿柯很快就走出來，放下一碟鯪魚球配蜆蚧，「啱啱炸好，食食食。」阿柯將碟再推過來一點，「出哂煙點食呀？蜆蚧鯪魚球，之前『順德飲食文化節』味賣過囉。」我將碟推開，「就係好賣，諗住『羅富記』執笠，吸多啲人嚟食。」生意人不愧是生意人，人家執笠都能嗅出賺錢的氣息。我說，悼念食肆結業的排隊自拍post，香港隔幾天就有，真的能賺錢嗎？阿柯歪嘴輕笑，說：「懷念可以當飯食咩──不過，情懷就可以賣錢。」我無從反駁，唯有輕點頭幾下，不只是表示認同，更加佩服他想法的通透。夾起順德來貨的鯪魚球，蘸些蜆蚧醬，心想這算不算預製菜呢？入口咀嚼幾下，味道着實不錯，同時心中已有後續的盤算。「得唔得……得唔得？」阿柯問的，不是味道行不行，是這個銷售點子行不行。「想食唔好等，『柯哥』幫你搵。」看似不相關的回答，正是阿柯想要的答案，一句即時能用的推銷標語。「阿權，茶走。再睇吓阿燒要食咩？」伙記權哥一聲「收到」，走到水吧取茶走，阿柯用語言訊息，將整句標語傳給同事，又衝了入廚房。新一年要吃甚麼好呢？倒不如邊喝茶走，邊想想，反正新一年喧鬧的飲食生活，才剛要開始。

圖：星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