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訊】袁偉時的《晚清大變局》以「現代化轉型」為坐標重構晚清史，自1992年初版以來持續引發熱議，堪稱中國近代史領域最具生命力的學術暢銷書。2025年1月，香港中華書局推出作者最新增訂的《晚清大變局》第六版，這位被忽略的「盜火者」的作品，能如何以更加寬廣的視野去審視歷史與現實？

袁偉時

歷史認知的範式突破

書中打破「革命史觀」與「侵略-反侵略」的二元敍事，提出「中國現代化三次戰略選擇」的分析框架。袁偉時認為，晚清統治者始終將維護愛新覺羅家族統治置於國家現代化之上，這種根本性的價值錯位導致改革屢屢錯失良機。他尖銳指出：「從1865年到1894年甲午戰爭爆發，清政府財政收入增加近3倍，但軍費開支始終維持在10%左右，而同期日本軍費佔比從15%飆升到31%」（引自第七章），數據對比揭示了清廷戰略短視的本質。

對歷史人物的評價更具顛覆性：恭親王奕訢被重新定義為「體制內改革的天花板」，其局限性在於「始終在祖制框架內騰挪」；而長期被妖魔化的李鴻章，則被視為「戴着鐐銬的改革操盤手」。這種去臉譜化的分析，在雷頤教授看來「撕開了道德審判的歷史帷幔，讓制度性病灶得以顯現」。

李鴻章

史料運用的方法論創新

袁偉時創造性地運用「制度成本」概念解析洋務運動失敗，指出官辦企業「衙門化管理的交易成本吞噬了技術進步的收益」。他以江南製造總局為例：「1867—1894年間投入白銀2000萬兩，但生產的林明敦步槍質量低劣，1890年後被迫停產，而同期天津機器局購買外國機器費用佔總支出63%」（第五章數據），揭示出體制性腐敗如何抵消技術引進效益。

對於戊戌變法的重新詮釋更具衝擊力。通過比對康有為《日本變政考》手稿與進呈本，袁偉時指出變法領袖「刻意隱瞞君主立憲的核心制度設計」，這種策略性誤導使得改革方案「既觸動既得利益集團，又缺乏現代政治內核」，最終淪為「一場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政治冒險」。

康有為

現實關懷的史學書寫

該書超越純學術範疇，成為轉型中國的思想資源。馬勇教授評價其「將歷史學從考據的囚籠中解放出來，重新恢復了經世致用的傳統」。在對義和團運動的分析中，袁偉時警示：「當愛國變成排外競賽，理性往往成為第一個祭品」，這段論述被《南方週末》評為「轉型期中國的清醒劑」。

書中關於「制度模仿與技術移植的悖論」的論述（第十二章），在當下中美科技競爭背景下引發新共鳴。袁偉時指出：「江南製造總局曾同時擁有全球頂級設備和文盲勞動力，這種斷裂預示了後來者的困境」，這種歷史洞察為理解當代科技自主創新難題提供了鏡鑒。

江南製造總局舊址

爭議與影響

該書的「去激進主義」立場引發一些學者的質疑，但恰是這種爭議性拓展了公共討論空間。紐約時報中文網曾評論：「袁的寫作證明，真正的歷史研究永遠在鬆動現實的板結層。」三十年來，從知識界到商界精英，無數讀者通過本書重新理解中國現代化歷程，這種持續的影響力在中文史學著作中實屬罕見。

《晚清大變局》的持久魅力，在於它既是嚴謹的學術著作，又是充滿現實張力的思想文本。當袁偉時寫下「改革者的悲劇不在於觸碰禁區，而在於用舊思維駕馭新事物」（結語），他不僅為晚清立傳，更為所有轉型社會提供了歷史啟示錄。這種跨越時空的思想穿透力，正是這本經典著作的本質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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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大變局》（增訂版）

作者：袁偉時

出版社：中華書局（香港）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2024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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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轉載自開明書店微信公眾號，獲開明書店授權使用。標題為編輯所擬，原題為〈《晚清大變局》：顛覆傳統歷史敍事的三個維度〉。

圖：Wikimedia Commons、出版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