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4月2日電 題：訪韓國愛寶樂園大熊貓飼養員姜哲遠：「『福寶』，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作者 劉旭 金琳

4月3日，首隻在韓國自然繁育誕生的大熊貓「福寶」即將回到中國。作為韓國愛寶樂園大熊貓飼養員，被廣大中國網友稱為「熊貓爺爺」的姜哲遠將面臨與「福寶」的離別。此前，姜哲遠接受專訪，講述他與「福寶」、與大熊貓的故事。

從「大熊貓爸爸」到「大熊貓爺爺」

1994年，姜哲遠開始第一次飼養大熊貓「明明(中方名：川星)」和「莉莉」。然而，由於韓國金融危機的衝擊，兩隻大熊貓不得已在1999年被提前送還中國。姜哲遠仍然對當時送它們離開的場景記憶猶新。他向記者回憶：「當時我一個人穿着長大衣，去機場把孩子們送上飛機。回程的路上，我非常不舍。想到它們既沒能在韓國繁殖，又要提前回到中國，我感到非常遺憾。」

2016年，中方再一次向韓方贈送大熊貓，姜哲遠和大熊貓再續前緣。當姜哲遠去四川挑選大熊貓「愛寶(中方名：華妮)」和「樂寶(中方名：園欣)」時，見到了當年飼養過的雌性大熊貓「莉莉」。姜哲遠未曾想到，時隔18年未見，「莉莉」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當時參加研討會的中國專家們説我是名副其實的『大熊貓爸爸』。」而在大熊貓「福寶」出生後，姜哲遠也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大熊貓爺爺」。姜哲遠表示，「由於這個綽號的背後還有這樣一段故事，我非常喜歡『大熊貓爺爺』的稱號。」

「當艱難變為喜悦」

姜哲遠曾説：「在動物園內讓大熊貓繁殖是我作為飼養員最後的夢想」。繁殖、養育大熊貓是一件極其困難的工作。喜歡獨居的大熊貓一年內的發情期極為有限，雌性大熊貓最佳受孕時間通常只有幾天。從「愛寶」進入性成熟期開始，中韓雙方共同協作，進行大熊貓繁殖計劃，卻頻頻受阻。2019年，此前每年正常進入發情期的愛寶沒有進入發情期，讓姜哲遠倍感壓力。此後的2020年，本該去到韓國的中方專家們因為疫情無法赴韓，姜哲遠等飼養員們提前去到中國的大熊貓保護基地進行研修學習。在「愛寶」和「樂寶」交配成功後，中方也克服人員往返的困難，派來了一名專家，實時觀察「愛寶」的狀態變化。

在照料「產婦」之餘，姜哲遠也做好了迎接「福寶」的萬分準備。他準備了兩台孵化器、裹布等「嬰兒用品」，還跑遍各大藥房尋找「生蕎麥」，為「福寶」做成了吃奶時可以趴着的小枕頭。萬事俱備，2020年7月20日晚間，姜哲遠終於盼來了「福寶」的出生。

然而，喜悦也是暫時的，「福寶」的降生恰恰是困難的開始。「大熊貓的交配、受孕、出生以及早期養育都困難重重，在這所有的過程裏但凡有一環出錯都不行，」姜哲遠告訴記者。「因為韓國只有我們這裏(愛寶樂園)有大熊貓，大熊貓又是珍稀動物，我會經常擔憂這隻唯一的寶寶出現問題該怎麼辦。」

姜哲遠並不是多慮。熊貓幼崽非常弱小。在出生1個月內，它們不能獨自調節體温，需要靠大熊貓媽媽一直將它們抱在懷裏，常常有大熊貓媽媽無法照顧自己的寶寶的情況出現。此外，「福寶」也是狀況百出，它比一般的熊貓幼崽提前睜開了雙眼20多天。為了防止意外發生，飼養員們關閉了「福寶」住所的所有燈光；同時，出生時還不到200克的「福寶」在出生僅5日內體重就下降了20克，為幫助「福寶」恢復至正常體重，飼養員們每日還為它進行人工哺乳……

就這樣，雖然和「福寶」在一起的時光很幸福，但是姜哲遠也從未卸下巨大的負擔，時刻擔心着「福寶」會不會出現意外。在「福寶」剛出生的3個月裏，姜哲遠24小時都守在它身邊。然而，他也告訴記者，「這種困難的過程一旦被克服就會轉化為巨大的成就感，我很享受這樣讓艱難變為喜悦的過程。」

在母親「愛寶」和飼養員們的精心照料下，剛出生時197克的「福寶」長成體重達到100千克的健康大熊貓，從蹣跚學步的幼崽成長為爬樹高手，更是被飼養員和萬千觀眾喚為機靈快樂的「福公主」。

「飼養員一定要站在動物一邊」

照顧熊貓是個體力活，不僅要搬運它們食用的竹子，打掃衞生，還要經常抱起去年剛出生的大熊貓幼崽「睿寶」和「輝寶」。為了更好地照顧大熊貓，姜爺爺每天下班後都去運動。姜爺爺説，「健康是其他一切的本錢，我把運動當成像吃飯一樣，是每天都需要做的事情。」

姜哲遠從1988年1月開始從事動物園的飼養員工作，再過五六年也到了退休的年紀。在此期間，他養過印度豹、黑猩猩、紅毛猩猩等許多動物。姜哲遠説：「我飼養動物已經三十多年，見過許多動物，但大熊貓是在我擔任飼養員的過程中最讓我有成就感的動物。」

姜哲遠説：「『福寶』對於我來説不是一般的大熊貓，雖然它是野生動物，但對我來説更像家人。」而姜哲遠「真正的家人」——兩個正在上大學的女兒，經常抱怨姜哲遠對大熊貓的習性很熟悉，對於她們卻不太了解。姜哲遠能脱口而出「福寶」的具體出生時間，但當女兒問他，「爸爸，你還記得我的出生時間嗎？」，他就會支支吾吾，「是3月28號的上午還是下午來着？」在「福寶」出生前，他24小時陪護，可是當他大女兒出生時，他卻在下班後才趕到醫院。姜哲遠愧疚地説，「對女兒來説，我可能是一個不關心她們的父親。」

36年來，與動物相處的時間對姜哲遠來説「變得很自然」。當被問及作為飼養員最重要的是什麼，姜哲遠回答：「我想應該是能和大熊貓「交流」。我們需要能好好判斷大熊貓是怎樣的狀態，它想要什麼。就像當時『愛寶』在發情期，我就能察覺到一些只有我能發現的東西。當我依據這個判斷我得為它做點什麼時，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就是飼養員一定要站在動物一邊。」

「『福寶』，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根據中韓之間籤訂的相關保護協議，「福寶」須在年滿4周歲前返回中國。姜哲遠作為動物飼養員的這些年來，經歷過許多次和動物分別的時刻。雖然離別總是伴隨着傷感，但久而久之，姜哲遠也學會了將這份喜愛和不舍珍藏在內心深處。「這不是説我對它的感情變淡了。雖然我依然很喜愛它們，但我一直在練習將這份感情深藏在心裏。」

對於「福寶」回國，姜哲遠表示，「我本人對於『福寶』需要在中國生活是沒有太多擔心的，因為中國有許多比我更優秀的飼養員。我相信我(在中國的飼養員)的朋友們，所以也確信『福寶』一定會一直幸福，希望『福寶』回國後中國粉絲們能多多喜愛它。」

2016年，姜哲遠去中國四川省挑選中國贈送韓國的大熊貓「愛寶」和「樂寶」時，看到了爛漫的油菜花。從此以後，為了減少大熊貓在韓國的「思鄉之情」，爺爺每年春天都會在放養場的一隅，種植一叢金黃的油菜花。

今年3月3日是「福寶」回國前在愛寶樂園與公眾見面的最後一天。當天，姜哲遠為「福寶」送上配有胡蘿蔔的油菜花束作為送別禮物。據介紹，為了能讓「福寶」在回國前看到油菜花開，姜哲遠將種植時間比往年提前了一個月。他提高暖氣温度，調節燈光照明，經營花開的條件。

姜哲遠在去年12月寫給「福寶」的信中説，「從『福寶』出生的瞬間開始，爺爺就被幸福包圍；我也希望你一直幸福下去。就像你的名字——『帶來幸福的寶貝』一樣，很多人因為你而感到幸福。無論你身在何處，和誰在一起，一定都會收穫暖暖的愛。『福寶』，謝謝你來到我身邊，謝謝，謝謝，謝謝。一定要記得，不管你到了10歲還是20歲，都是爺爺的熊貓寶寶。愛你。」

4月正是油菜花開的季節。回國後，「福寶」就能看到漫山遍野的金黃。曾經，那是素未謀面的故鄉。來日，「福寶」是否會記得，曾經有一束油菜花，在悉心期盼中，為它提前盛開。(完)

(參與實習生：王逸 麻婉晴 萬佳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