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偉民

2022年,一個年輕人Pen So(蘇頌文)從77個國家的參賽者中,贏得「日本國際漫畫獎」(Japan International MANGA Award) 銀獎,香港人,感到光榮。

蘇頌文獲日本國際漫畫獎

未來流行藝術,走向ACGN(即Animation (動畫)、Comics(漫畫)、Game(遊戲)、Novel(小說)) 的跨方向,我對Pen So這充滿才華的年輕人,寄予厚望。

因為沒有書唸,社會才產生「文盲」,到了教育普及,卻出現另外一批「思盲」:即人家說甚麼,他們就跟着說甚麼;人家做甚麼,他們就做甚麼。事情不過腦子,更不會反思事業的其他可能!Pen So走孤單的路,但成就會更大!

蘇頌文和他的作品

很多人,缺少獨立思考,沒有勇氣追尋理想,於是,人云亦云,生命的自主,也親手斬掉。

香港家長常見的通病,是不理會孩子的資質,強迫他們修讀以為是「高薪厚職」或「光宗耀祖」的科目,如工商管理、金融、法律等,卻沒有考慮子女的興趣和才能,結果,當他們進入職場後,平平庸庸,抱憾終身。

Pen So,一個了不起的年輕人,面對人生關口和理想時,累死累活。多年來,他堅持以漫畫來表達內心世界,無論是他的「黑白」漫畫、「災難」漫畫,在我心目中,都是世界級的;Pen So將來的成就,應該是香港的「新海誠」吧。

蘇頌文和他的作品

他笑得哈哈哈:「談及我的過去,一幕幕,回憶像電影。唸中學時,文科、理科、商科,我都慘敗!只有美術,『食菜咁易』,我用了墨水筆,畫了些『動漫feel』的東西,便拿了一個『A』,於是,天賦引領我該走的路,而父母很『另類』,他們支持我追求藝術。當時,沒想過『大學』這回事,觀塘的HKDI(香港知專,是培育創意人才的設計學院)取錄了我,唸『廣告包裝及品牌設計』。2008年拿了Higher Diploma後,對於是否要走藝術的路,仍然『心大心細』!」

Pen So活潑誠懇、說服力強,答案精簡,沒有「BS」。

 蘇頌文和他的作品 

他歪歪頭,想想:「我相信遺傳因子這回事,爸爸喜歡藝術,可惜現實生活中,他和媽媽是賣時裝的,哈哈,從小到大,我都聽到一個『靚』字:這件靚,那件不靚。哥哥是平面設計師,主要做website,全家靠創意『搵食』。」

我好奇:「你的優秀漫畫作品,許多都是有關香港的鬧市,為甚麼?」Pen 答:「小時候,爸媽把我交嫲嫲照顧,她住油麻地,我小學唸德信學校,中學是天主教新民書院,都在油尖旺一帶;擠迫鬧市、新舊決戰,這浪漫和美麗,更成為我的創作靈感!」

蘇頌文的作品

我很有共鳴:「嘩,我們這群『香港仔』,見到你的作品,關於香港景物、香港故事,再用夢幻手法表達,讓我們找到失落的回憶;例如你的得獎作品《回憶見》:講一名女歌手失憶,醒來後,手中拿着一本畫簿,內容都是香港的建築物和街景,包括油麻地戲院、廟街美都餐廳、珍寶海鮮舫……於是她決心尋找往昔;你的漫畫絕對敲中『心縈舊夢』的本土情懷!」

Pen深思了一會:「本來,我和許多香港人一樣,只關心『搵食』,安安分分打工便算。HKDI畢業後,我在一家專做日本『licensed character products』的公司上班,從設計、生產、大灣區『睇廠』、QC、包裝、動漫節賣貨……全部一手包辦,十八般武藝集於一身;雖然收入穩定,不過,我時刻思索生命的意義在哪裏?」我又好奇:「在哪?」他「鬼馬」地笑:「我最初以為是當老闆!後來發覺不是!」我回應:「我也曾經這樣想。做生意,似乎是中國人的DNA!」Pen惆悵話當年:「在2013年,我和朋友開了一間『廣告包裝』公司,full-time做設計,以為生意做得愈大,就愈有成功感;可是,內心藝術的呼喚,告訴自己不是這回事:我經常懷念的,反而是小時候,呆看TV的60年代『黑白粵語長片』,謝賢在漫步、胡楓在開車,那時,簡單、寧靜、漂亮的街道,好美麗動人,我很想跳進數十年前的香港去生活,也很有衝動下筆,把當年的黑白世界繪畫出來,可惜,每天仍要忙於工作、賺錢、工作……」

蘇頌文的作品

Pen遙望遠處:「當時,人生太乏味了,於是,每天下班後,我瘋狂『打機』,麻醉自己。突然,有一天,朋友告訴我漫畫大師馬榮成在灣仔茂蘿街的『動漫基地』,主辦了一個動漫繪畫班,我決定報名,改變生命,重拾對黑白漫畫的初心。跟着的日子,太開心了,我可以和一群同學互相切磋、搞展覽、出版作品集、參加比賽;馬榮成老師對我們既關心,又支持。往後,我拿了一些獎項,可不要『睇低』這些表彰,它鼓勵我堅持下去!」

蘇頌文學生照  

我同意:「在我來說,寫文章也是一樣,收入多少,也不是重點;別人的共鳴,才是我堅持寫下去的理由!」

Pen點頭:「在2016年,我不理會蝕錢,也不再想耽誤生命在商業設計;於是鼓起勇氣,用儲蓄得來的錢,和出版社合作出版。當時,心態是『死就死』,既然『洗濕個頭』,就追尋理想到底吧,我們出版了一本類似『寫真日記』,叫做《香港災難》,而且,堅持製作精美的硬冊本,全部畫作,都是我的黑白墨水筆手繪,每本售價HK$170。哈哈,自己非常任性,懶理甚麼是商業需要、甚麼是財務風險,人生難得『我,便是我自己吧』!誰猜到,畫冊竟然好評如潮,它獲得『香港金閱讀獎』、『香港印製大獎』、『香港出版雙年獎』的獎項,然後,再版、三版,賣出了數千本。這理想的成績,讓我這個新人得到肯定,加強了勇氣奮鬥下去。原來,失敗時候,固然要堅持初心,成功呢?也要堅持再攀上另一高峰。正如一位前輩所說:『喂,你第一本畫冊去到咁盡,以後,別人對你的要求,只會一次比一次高!』所以,那時候最擔心的,是自己的潛能會否用光了?幸好,香港藝術中心跟着找我做展覽,好感激他們的總裁Connie Lam,她給我機會在藝術領域更上一層樓。嗯!我希望將來畫出來的東西,不是消費品,而是藝術品,在香港的文化索引裏,留下價值!同時,我鼓起勇氣,結束了商業設計公司,專心做漫畫的創作!」

Pen So的堅持,真叫我「見賢思齊」,心酸酸的:「對,藝術的卓越追求,是無底深潭!有些人,在水面中亂爬;有些人,摸到礁石,便以為是水底;有些人到死,頭還浮在水面。」

我問Pen So:「為甚麼你喜歡以『災禍』為題材?」他拍拍手背:「世間上,有些東西,是你既會害怕,但又喜歡的。你不覺得『天災橫禍』,如地震、海嘯,既可怕,但是又震撼。而且,腦海有災難的場景,我會較容易墜入創作思維;驚恐,讓我產生了『存在感』,當我想像自己在一個dramatic setting的時候,便立刻有靈感落筆。很奇怪吧?」我取笑:「苦中作樂的浪漫。」他點頭:「對,我是一個不懂寫字的小說家,圖畫,便是我的『符號』!」我回應:「那麼,我是一個用文字來繪畫的『工匠』!」Pen忍俊不禁:「我們年輕一輩,非常關心『環保』議題,其實,許多天災橫禍,如global warming,都是破壞環境的苦果!」

最後,我問Pen還有甚麼堅持的?他認真地:「馬榮成老師對我說:『你的漫畫很有電影感!』我會努力堅持,直到有一天,希望以我的『黑白災難漫畫』,拍到一部全球播映的動漫電影。當然,目前我所擁有的只是一個在九龍灣100呎的微細studio,為了省錢,我要和父母同住。藝術家的路不容易,我的部分收入,仍然要靠為別人freelance做插畫、出售我的畫作;如果『好彩』,便賣到數萬元一幅,目前,想儲蓄多些『彈藥』,直到達成這終極夢想!」Pen低頭:「不過,手機普遍後,人們多了不同的娛樂和嗜好,在外國和香港,漸漸地,動漫不再是主流文化,變成小眾趣味,而當我繪畫出來的東西,慢慢地走向『思考性』,我的路也許更窄,所以,一個『唔覺意』,會無得畫下去㗎;不過,動漫『勝在』是『跨媒體』常用的工具,例如廣告、signage等,變相會又讓存活空間擴大了,我希望可以靠slashie為生,用『外快』延續藝術夢!」我伸出右手:「我們作為文化藝術工作者,誰人沒有為前途而恐懼過,『驚就兩份』吧!」

蘇頌文跟馬榮成合照

九九盡,春已歸,香港的社會已回復穩定,經濟步向復甦,但願這場驚蟄,帶來雷響、帶來電閃,讓萬物重拾生機,潛藏生息的昆蟲動物傾巢而出;來,在掙扎的藝術工作者包括Pen So,一起重新開始。

蘇頌文與作者

堅持過,就算失敗倒下來,也是無悔無憾,因為,我們曾經為理想挺立過;仰望天空,拍走泥塵,舒一口氣,哼,腰肢,還是筆直的……

圖:受訪者提供、IG@Penso

視頻來源:International Film、Pen So@YouTube

責編 | 妮可

編輯 | Trista 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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