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漫遊者

香港期刊漫畫的女角經常是花瓶，至少近二十年大多如是，在父權主義充斥之下，漫畫女角儼然成為重要的標誌，但也常被詬病。其實很早以前港漫有不少出色女角，甚至成為整本書的真正主角，例如七十年代言情作品、牛佬的《紅燈區》，黃玉郎的《001》等，不過始終屬少數例子。反而有部分作品的女角，與男角互動而成為經典角色。

作為讀者的一般理想投射，不少港漫男主角都是情深義重，從一而終，此志不渝，很少男主角會像《古惑仔》的陳浩南般，在二十七年的漫畫歷程中，有過不少伴侶。但是，其中幾位重要的女伴，實際上見證了陳浩南的心態變化，從而也可窺看港漫罕見的男女關係描寫。

提到陳浩南，我們很容易想起細細粒（蘇亞細），在她出現之前，陳浩南已有女朋友Eva，不過當時陳浩南好吃懶做，主要依靠Eva出外謀生，二人未有穩定的將來。還記得電影《賭神》一幕，阿Jane（王祖賢飾）找高進（周潤發餘）假扮刀仔（劉德華飾）見家長時，回應對方父母何時結婚，高進的答案是「等事業有成之後」。這是很多年輕情侶的必經階段。陳浩南當時並無準備努力建立事業，結果二人戀情告終。從中反映了比較傳統的觀念，就是男人必須有其事業，負起養妻活兒的責任，即使時代如何改變，職業女性地位提高，但在男女之間，事業仍是男方對女方負責的基礎。

說回細細粒，她和陳浩南從鬥氣冤家開始，最後成為陳浩南的賢內助。初期細細粒並非大和撫子型女性，反而有點粗魯，與陳浩南一起成長。比起Eva的單向式照顧，陳浩南與細細粒之間是互相提升的，他會提醒細細粒，細細粒也會為陳浩南犧牲。身為《古惑仔》第一男主角的「正印」，細細粒的出場時間最長，與陳浩南的經歷也最多，二人經歷跌宕的人生路，細細粒失憶，陳浩南於黑道上出生入死，在權與利之間，他們還是選擇了對方。

這似乎是個很美妙的故事，二人似是一對牢不可破的璧人，其實他們的愛情路與一般人無異，在一起久了，激情還是變淡，尤其是陳浩南，其激情比女方減退得更明顯。他在事業上無法獲得細細粒支援，所以後來他與亞夜（簡美華）糾纏。不過陳浩南對細細粒的感情是無比深厚的，所以才會在細細粒死後憤而殺死亞夜。

細細粒的死亡直播，令人想起電影版烏鴉殺死細細粒（黎姿飾）的經典劇情。

陳浩南與細細粒的愛情細水流長，能夠共赴患難，這種戀人在現實中不易找，相處起來或會覺得對方嘮叨，但這就是親人的相處模式。正如陳浩南多次以「細細粒還在家中等我」作為自己要完好回家的動力，對他來說，細細粒不是最明亮卻是永遠陪伴在側的星星，正因如此，陳浩南才選擇細細粒為結婚對象，可惜婚前細細粒遭車寶山殺害。

至於亞夜，對讀者而言，她是個充滿魅力的女角，性感、冷豔、充滿智慧，但其人設相當矛盾，她既被毒蛇幫幫主山雞（趙山河）派到香港對付陳浩南，卻與陳浩南生情愫，迷戀上其上司的死敵。雖然開始時帶有目的，但亞夜對陳浩南漸漸地動了真情，除了肉體上的慾望能互相滿足，每次陳浩南感到難以抉擇時，亞夜都能給他最好的建議，對他的事業有莫大幫助。在靈與肉二者上，亞夜和陳浩南都是非常匹配的，但細細粒的存在（被公認的一對），以及亞夜任務在身，二人始終未能成為正式的一對。

面對一個能及時協助自己排難解紛，且成熟富韻味的女人，陳浩南還是失去撇脫拒絕的能力。在故事中，細細粒準備去試婚紗之際，被洪興分部的車寶山脅持，陳浩南卻與亞夜在一起，甚至關掉了電話，令眾人無法通知他前往救援，後來陳浩南遷怒於亞夜，將她刺殺。陳浩南和亞夜這一對的人設或很匹配，但他們的開始是錯誤的，因而造成最慘痛的結局。在現實中，或有不少人認識了以為極投契的對象，卻以錯誤的方式開始，繼而悲劇告終。

黑化的陳浩南將深愛自己的女人亞夜殺死。

對於陳浩南來說，細細粒是星星，亞夜是不常見卻很溫暖的月亮。但在他的心目中，太陽還是游采妮。采妮是完全不同於細細粒和亞夜的女人，她是一名社工，也是警察牛雄的妹妹，嚴格來說，她和陳浩南是兩個世界的人，因為一次事件，二人有了肉體關係，甚至有了游子健這個孩子，這樣就令故事產生出父子情仇的老土橋段。其實陳浩南和采妮只是一對有肉體關係的情侶，在情感上沒有太多糾纏。采妮代表霧水情緣，只有短暫的經歷，理應互不留痕，然而陳浩南卻「過度留痕」，甚至影響了後來的故事走向。

在陳浩南事業最巔峰之際，出現了Baby這位女股票經紀。此時陳浩南的事業雖一帆風順，感情上卻是零，二人因業務問題而認識。Baby因為一次口吃，令陳浩南想起細細粒，這成為了他們發展的契機。但是，擁有事業高峰的陳浩南，如果連感情也十分圓滿，《古惑仔》或可完美落幕了。然而作者牛佬又豈會這樣做？他既然將陳浩南高高的捧起，就就能將他重重的摔下。所謂「打仔洪興、四仔東英、三聯出雞精」，洪興社一向都不沾手毒品生意，陳浩南卻因事業太得意，被Baby誘導沉迷股海毒海，令他的人生、洪興社以及整個故事來個大逆轉。就港漫來說，這種轉折真的令讀者拍案叫絕。但從感情描寫而言，Baby可說是陳浩南情路上的一次意外，正正因為情場空洞，陳浩南被Baby吸引並陷入漩渦。如果說細細粒與陳浩南是一起正面提升，那麼Baby與陳浩南就是其同向下沉的配對，但越墮落越快樂，很多人不到陷入最不幸之時都無法覺醒，這種愛情最為危險。

陳浩南邁入中年，在寮國避世時認識了當地人賽雅，她是拳館館主的未亡人，後來陳浩南因事在拳館住下來，並與賽雅發展感情。他們之間的相處是平靜的，沒有太多高低起伏。畢竟他們都是有經歷的人，而且已屆中年，雙方都需要一個可陪伴自己的人，期望餘生不會太孤單。

陳浩南與他的幾個最重要的女人：細細粒、亞夜、采妮及賽雅。但為提升賽雅的地位，故意踩低之前的女人，似乎不合理。

陳浩南和他的女人們，見證了他高高低低的人生，而隨着年紀轉變，也呈現出他對愛情的不同需求。《古惑仔》毫無疑問是一部男性向的作品，但同時也不能否認這是一部頗能寫出不同女性形象的作品，有賢內助型的賽雅，有一起經歷互相提升的細細粒，有具獨立思考能力又冷豔的亞夜，有誘導人沉淪的Baby，還有溫柔富有活力的采妮等等。

其實在《古惑仔》中還有很多有意思的女角，例如極為霸氣的丁瑤，才貌並重的Maggie，以及被譽為最強的女強人水靈等，她們在作品中往往有非常大的影響力，甚至可令強勢的男角敗倒，比起其他港漫作品，這些女角顯得相當特別，而這正正說明了女性也能在剛陽氣極重的港漫中突圍而出。

圖：作者提供